直到陆清容随尹屏茹上了马车,仿佛还能感到一道金灿灿的视线在背后跟着自己。
尹家的十几辆马车于辰正时分,驶出了静林胡同,往城南而去。
此时在他们去往城南必经之路的荣恩街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从靖远侯府大门往西的一整条街上,高棚林立,摆烛台、设筵席、奏乐音的皆有之,正是各家的路祭。
第一座是燕国公唐家的祭棚,第二座是安乐侯吴家,第三座是武定侯崔家,第四座是承平侯宋家。
后面各路文武百官的祭棚更是不胜枚举,陆家的就在其中。
陆亦铎今日天还没亮就已经过来,亲自监督搭建自家的祭棚,并设好香烛纸钱以及供品用来祭拜。想着等姜夫人的灵柩过去之后再回去,以示对亡灵的尊敬。
辰正三刻,靖远侯府正门大开,出殡的队伍如白色河水一般从府内慢慢涌出。
队伍中最前面是负责开路cha路旗的几十个人,而后便是靖远侯世子蒋轩。
蒋轩已在府内完成了摔丧驾灵之礼,此刻正抱着姜夫人的灵位走在前面,悲不自胜。
在他身后是浩浩dàngdàng的出殡队伍。
先是上书“奉天封诰世袭靖远侯正妻蒋门姜氏国夫人之灵柩”的明旌长幡,然后是请灵之人以及姜夫人的灵柩紧随其后。
蒋轩通身孝服,面无表qíng地在前面走着。
他此时甚至有种失魂之感,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梦。
等梦醒来,母亲仍旧在那里,与他一起吃饭,陪他一同读书……
他始终不能理解,那个前些天还带他远赴山东祭祖的母亲,那个在回来路上的清潭寺躲过一难的母亲,那个被身边人恭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母亲,那个前一天还因为贪玩而对自己好一番训诫的母亲……怎会突然就这么离开了他。
母亲一向身体康健,人人都说他的这副好身体就是随了母亲,如何一夜之间就病无可医了?
他有太多的事想不明白,他想去找那个大夫问个清楚,家里的所有人却都拦着他。
他知道是吴夫人让他们这样做的,却也无能为力。
蒋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即刻变成一个大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自己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被人以“小孩子任xing”为由轻易阻拦。
蒋轩就这样压抑着心中的凌乱,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行至第二座祭棚,也就是安乐侯吴家的祭棚时,他不禁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走着,心中腾起一股难掩的恨意。
自从他开始记事儿起,吴夫人就已经是靖远侯府的平妻了,每当有人在母亲面前提起她时,母亲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像是烙印一般印在他心里。
原本他对吴家只是有些厌恶,而母亲的离去让他把这种厌恶直接变成了憎恨……
此时尹家的车队刚好从北边而来,停在了荣恩街西头的北侧。
因昨日陆亦铎的提醒,今日尹清华他们几人的马车都驶在最前面。
刚一见到有人在前面荣恩街的两旁cha旗,尹清华连忙让马车停在路边,等送殡的队伍过去后再穿过荣恩街往南去。
车内的陆清容感觉到马车骤停,不禁掀起帷裳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张望。
只见如同银山袭来一般的队伍从东边而来,又浩浩dàngdàng往西边而去,走了好久才全部走完。
当中前面一抹身姿挺拔的小小身影,让陆清容顿生熟悉之感,不由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
第二十九章 重提
直到那小小的背影淹没在那片白色的海洋中逐渐远去,陆清容也没能想起什么。
送殡的队伍已经全数经过她们面前,荣恩街上再次只剩下两旁的路祭棚。
尹家的马车依次开动,缓缓穿过荣恩街往南行进。
陆清容还没有把掀开的帷裳落下去,而是继续张望着,看能否在两旁的路祭中找到陆亦铎的身影。
搜寻陆亦铎未果,却是让她在荣恩街靠南侧的一个祭棚下,发现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此人身着墨色素面锦缎袍子,头戴一支羊脂白玉簪,站在祭棚下与身旁的男子说着话,正是贺楷。
陆清容并未定睛细看,下意识地迅速落下手中的帷裳,赶紧往身旁的尹屏茹那里偷望一眼,见娘亲并未跟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才稍微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