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众人各回各家。
见左近无人,仝则也不装淡定了,“靳大人,三爷的事是否已经解决,他在京都么?眼下一切安好?”
“自己还泥菩萨过江呢,有那功夫担心别人!”
靳晟直觉,等下裴谨看见仝则这德行,指不定是要发作的,裴谨涵养功夫虽说不错,可并不代表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违令偷跑回来,按军纪怎么处置都不为过。不过这人是在岛上养伤,且也没有正经军籍,自然不能作数,若论胆子,确是真够肥的,单凭这一点,倒是颇让人刮目相看。
靳晟睨着他,忍不住旁敲侧击道,“你就不晕,不需要人扶么?”
适时装装孱弱其实很有必要,裴三爷喜欢势均力敌,可也会时不时保护yù膨胀,见不得心上人惨兮兮的,兴许心一软,气也就发不出来了。
可惜仝则完全没领会jīng神,摇头道,“不要紧,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靳晟扭过脸,翻了一记白眼,既如此,就让此人自求多福去吧,他指着一辆不大起眼的青呢车,说道,“上去吧,今天傍晚左右就能回京都了。”
看样子待遇还算不错,仝则应了声,没多想顺手掀开车帘子。
一条腿才迈上去,同一时间,他整个身形都被定格住了。
车里还坐着一个人,彼此视线一对,霎时间已纠缠在一起,他自己什么神qíng自是瞧不见,而那一位呢,目光辨不出悲喜,双眸微微眯了一下,倏地,已涌上了一层密云。
第96章
仝则瞬间惊了一跳。
他是盼着能早点见到裴谨,却又觉得相见不该在自己如此láng狈的时刻。
之前影影绰绰泛起的一点近乡qíng怯,可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面对面了。
他匆忙回头,见靳晟早就上了另一辆车,再看看自己,一条腿业已迈了上去,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迈另一条腿了。
这些日子,仝则没少夸口自己身qiáng体健,此时一用劲,顿时察觉双腿直打颤,肌ròu酸痛到不行,一个简单的上车动作,居然被他做得笨拙不堪。
这时候福至心灵,蓦地里想起了靳晟的建议,要不要在此时此刻装个晕?
念头一闪而逝,他到底装坚qiáng装成了习惯,上辈子偶尔软弱一下,却根本找不着人心疼,久而久之gān脆也就收敛起一切看似软弱的qíng态,不肯也不愿再流露。
而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昏倒,这种事,确凿也从未出现在他的理解范畴和行为准则里。
仝则咬咬牙,克制住绷紧的肌ròu带出来的阵阵酸痛感,扒着窗棂子坐上了车。
裴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看着,连手都没搭一把。
仝则瞥着他的神色,越发觉得让人费解——有些人好像天生就自带冷漠疏离的气场,每每接触起来都需要先暖场。裴谨恰巧就是这种人,好容易在之前的相处中放下了淡漠,自己可以和他自如的说笑、调侃、亲热、欢爱……
可惜分别一个月,那种不知该如何热场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起来,仝则大概猜度不出,在这个时点上,裴谨也正觉得心中有愧。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沟通商量,裴谨是单方面决定把仝则扔在那座海岛上。美其名曰养伤,实则连养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可以回归都未可知。
裴谨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基于对双方感qíng的信任,更是对仝则的信任。他知道仝则能理解,绝不会误会,但不等同于仝则会认可他的安排。
事qíng一出来,那头连游恒都是一副肠子悔青了的形容儿,自然不敢实话实说。给裴谨的信中从头到尾都只qiáng调海盗突袭,他们这群人没看顾好才令仝则走失。现在一众人憋在岛上,恨不得只当自己是被发配充军了,大有不找到人或是不听到其人音讯,就再无面目回来见裴谨的意思。
是以裴谨了解的“实qíng”也就如游恒所说。
他倒不是没怀疑过仝则故意为之,所以才会下令海防密切留意所有只身入境者。只是在听到仝则游了三海里之后,那心qíng,说气或者说悔,好像都不足以形容了。
靳晟就此事曾问过他,“怕是成心偷跑回来的吧?趁乱不假,要我说他是有股子折腾劲,可军令懂不懂,大帅的话难道还不够份量么?”
裴谨彼时没作答,其实是他也说不上来,仝则本来就好自作主张,有时候那主张刚巧做在了他心坎上,有时候却是连他都觉得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