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歧微微一笑,侍立廊下的随从立刻匆匆而去。不一会儿抬回一口大木箱,拆去箱板,从揎实的gān稻糙里捧出一对大瓷瓶来。
开业送花篮,吊丧送花圈。但我们是造反,又不是搬新家,她千里迢迢来送花瓶,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两个随从把花瓶向万歧恭身献上,长颈凸肚、金彩描花,漂亮得很。
我微探出身子去看,正打算夸两句瓶肚上的牡丹真富贵,却见万歧的广袖黑云催顶般拍去。也不知是她内力jīng纯如厮,还是袖子里揣着块板砖,哐啷一声,飞彩碎锦,瓷瓶散做千百片。
一物从碎瓷片中跌下,“夺”的刺进堂上铺的大方砖中。
万歧笑道:“此乃秦兄之物。”穿着绣鞋的纤足一挑,那物齐胸跳起,她袖稍再一卷,连同几jīnggān糙一起,把那物朝我送来。
我忙运起化返劲去接,孰料这玩意儿到了我眼前便正好势尽,平平落下,跟站在跟前递给我一般,好一手扎实的抛掷功夫。
等东西真落进了我掌中,我心头更惊——这玩意儿寒沉沉不下一二十斤,转腕一看,原来是一件戟首。
万歧再拍破了剩下一只瓷瓶,从里面落出两只枪尖。一个随从折断了抬箱子的木杠,木杠都是中空的,一根里藏着条雪白钢棍,另一根里藏的还是一根木头,但却墨玉一般黑亮。
她把那jīng钢戟杆也抛给我,我把戟首榷入,扣得紧了,横轮半圈,不由叫了声好。
我小时候看四大名著,对戟最深刻的印象不是吕布,而是水浒里的吕方郭盛。这俩人的戟上挂着不知有什么卵用的金钱豹尾与五色幡,老是缠在一起,自己把自己套死。互相打时这样,一起打别人时还是这样,十分尴尬。以至于我总觉得该兵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二bī气息。当初曾军师把一对长戟扛到我面前、并殷切地注视着我时,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况且自古枪兵幸运E,若有得选,其实我想当Saber。
但手上这杆戟和我在电视里见过的做仪仗的方天画戟并不一样。
万化城的设计风格跟苹果一般极简。这白戟没有半星花饰,戟尖形如阔韭、两耳薄似冰轮。我把戟摊平,掂一掂重心,凑到腮边去看,戟杆、戟耳、戟尖三点笔直一线,最终缩为一点爆闪的寒芒。从戟刃上掠过,连目光也被割得生疼。
寒芒尽头是沈识微。
这厮倒提着方才到手的黑杆枪,正指着枪杆给万歧看,别提笑得多làng了。
离得虽远,但我努力眯了下眼睛,还是能看见乌木杆中段镌着一行小字。
难不成还他喵刻了个“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他二人并头凑在一块,活像读的不是枪杆是《西厢》。
一个花容月貌能打能侃,一个潘驴邓小闲五毒俱全。
我一阵焦烦,脱口叫道:“沈师弟!”
这一嗓子喊得有点太大声了,非但沈识微和万歧一齐抬起头,连晓露妹子和huáng二师兄也转过脸。只剩向曲还抬着屁股,眼巴巴盯着门口,等去去抬第二口箱子的随从。
一片沉默。
大家等着我要说什么。
别说他们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手里这白戟沉甸甸,凉飕飕,颇趁手。
我道:“……难得万化神兵,要不……咱俩试试?”
万歧的柳叶眉簇着花钿一同弯起,若惠风轻动花枝。她抚掌道:“甚好!六虚化返驭百兵,万某早就想开开眼界!”
沈识微也笑了,对她道:“既得闻争兄赐兵,那今日就献丑啦。”
“啦”你妹儿“啦”,又不是轻小说!
我先下到院中,等了好一会儿,沈识微才慢慢走来。
这厮有一衣柜的基佬紫,今天穿的这件紫得淡薄,像懒开的绣球花,愈衬得他眉目浓烈,铁枪坚寒。
他在我三丈开外的地方站定了,略沉腰胯、长枪反背、左手探出,吐了个敬招。
万歧说化返能驭百兵,也不全是客套。
六虚化返功虽以拳脚为套路,但原理是“生化返”之术,讲究打力不打招。
在理想境界里,六虚传人一通皆通,拳脚是血ròu长的凶器,刀兵是延展了的手足,抄的是折凳还是霜之哀伤没有质的区别。
沈霄悬和秦横且不论,沈识微虽是高手,但还算不上本门殿堂级人物,余下的人上阵时就更用得着一杆好长兵。万歧的礼物倒真是给瞌睡的人送枕头。但六虚门并没有长兵cao作系统,别人我不清楚,我自己是全凭化返劲自由发挥,走从心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