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_作者:醴泉侯/铜汁铁丸(145)

  这一仗我们屡攻屡败,颇有伤亡,如今终于掏开了这只刺猬的柔嫩腹部,全军上下都长出了口憋着的恶气。

  薛鲲带队清剿巷户,我和向曲自往坊中一户大宅去。早先我们在城墙上看得明白,这处大宅便是坊内最大的堡垒,若那高人在,十有八九在此坐阵中枢。

  那大宅高墙巨楹,圈得住酒ròu臭,隔得开冻死骨,但奈何不了铁pào轰隆。大门一倒,我带头跃入喧腾的尘埃木屑中,看清院中布置,倒叫我一愣。

  我本提着十二分jīng神提放机关暗箭,却不见刀兵气,院南垒着一座高台,结满彩缯,绕台环布矮几。

  几上食具jīng洁,皿中热气尚还缭绕。围坐的人去得仓促,满地散落的杂物,一架真皋人喜欢的黑月琴倚在几旁,好像琴声笑语也尚还袅袅缭绕。

  向曲跟着我进来,哈哈大笑,一脚踢翻一张矮几:“这帮鞑子心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娶媳妇儿!”

  几上银盆滚到我脚边,菜肴泼了一地,我低头一看,却见是煮熟的树皮。

  我道还要找那山穷水尽处还闹得我们灰头土脸的高人,命众将士切莫滥杀。

  等进了后宅,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让我陷入道德困境的机会。

  这婚宴来宾中的男子,大多都拔刀出门,决一死战了。剩下的妇孺不是自戕便是悬梁,早没几个活人。

  我如今虽见够了尸首,但还是不想看见死在墙角的孩子,颈上是一圈自己亲人扼出的乌青。刚走到空旷处定定心,就听见兵卒喧哗,只得往发声出去。

  进了花园中一个偏僻角落,我见向曲正拦着山石dòng,把什么人堵在里面,跟着他兵卒笑骂不休,似有十二分趣味。我排开人群,走到向曲背后,拍了拍他的肩,向曲猛一回头,咧嘴笑道:“嘿,秦师兄,还真是娶媳妇儿呢!”

  山石dòng里瑟缩坐着一对少年男女,只得十四五岁,披金挂银,身着吉服,披着黑貂。

  原来真皋人也和汉人一样,结婚时要着红。

  更红更烫的东西从那少年胸上的血dòng中淌出,烛泪一般,腻满绿苔。

  向曲这一枪透胸而过,还刺伤了被这少年护在身后的少女。向曲想拔出枪来,那已奄奄一息的少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尖叫一声,握住枪尖,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向曲奇了一声:“小娘们还挺烈!”终于拔出枪来,让两具尸体倒卧在一起,他转头对我说:“秦师兄,高人找着了。都到这里了,还坏了我们几个人!”

  说话时,早有士兵呼呼喝喝赶着个反拧双手的人过来,甫一打眼,我和那人都愣住了。

  他道:“是你?”

  他虽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勉qiáng还能认出模样,我也跟着道:“是你?”

  肇先生一身汉人衣袍早撕破了,发髻也被扯散,破烂的发冠挂在脖子上晃dàng。

  看见我们脚边那两具血淋淋的尸首,他的嘴唇发起抖来,突然哀乞道:“能不能放开我?”

  向曲攘臂上前:“鞑子说话还挺不拿自己当外人……”我一把抓住他,苦笑道:“还真不是外人……这是你三师兄的朋友。”向曲嗤道:“在栖鹤免不了和鞑子打点jiāo道,算什么朋友……”

  我现在不想理他,叫押着肇先生的军汉放手。

  他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向我们蹒跚而来,走到跟前,他撩起下摆,在满地血污中跪下去了。

  我还记得栖鹤城里他睥睨众生的模样。不由一惊:“哎,你……”

  却见这一拜不是献给胜利者,这真皋人在我的小腿边探长手臂,替那年轻的新郎合上了双眼。他还想把那少女翻过身来躺平。但鲜血打滑,试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只能由她就这么偎依在丈夫背上。

  肇先生呆呆地看了看,终于抬起头来,对我道:“今天是我徒弟娶妻。”

  我不知该说什么,伸手去拉他肘弯。他没反抗,任我把他拉起来。

  肇先生不自觉地轻轻摇晃着,连同脖子上的破冠也在左右摆动,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决然:“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死……走吧,带我去见沈公子。”

  鞭敲金蹬响,齐奏凯歌还。

  我们临时拼凑了辆囚车,带着肇先生一起上路。他恍惚了大概半日,就从容做楚囚,不仅能吃能喝,还愿意和我聊天。

  肇先生自言早就看出濯秀异动,想提醒栖鹤州府。但他虽是风雅名人,但毕竟一介白身,加上栖鹤被渗透得连塘报也要先过沈家的眼,谁肯理他?他只来得及在城陷之前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