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敌将泰山压顶般扑来,一拳打在我的头盔上,我耳朵里嗡嗡直响,但只响了半秒,他就一把扯下我的头盔,像扯下了我的人头般远远丢出。
身边人马脚步杂沓,但我们死死抱住对方打滚,饶算双方的兵卒想帮忙,都不知如何下手。
他撕扯着我的盔甲,朝我的脑袋挥拳,咆哮着我听不懂的话。我也疯狂地挥拳,一拳拳捣进他的伤口。
仗打到这个地步,谁能晚一秒断气,谁就赢了。
我终于失去了几秒知觉,猛然醒来时,想起自己仍在死地,一个沉重的东西抵在我的额头上。
是那敌将巨大的脑袋。
我眼前一片浓重血红,他的瞪得凸出的眼球,几乎贴上我的眼球。
我毛骨悚然,大喊着乱捶,他的头偏向一边,身子却一动未动。我手足并用,终于从他的压制下挣扎出来。
那卷白绢终于散开了,他的伤口翻开,骨头折断,脏腑捣得如同泥浆。
我茫然看向自己的拳头,只见连同小臂都染得通红。
有人把我拖进一面盾牌后。
头上突然箭如雨下。是折首旅占领了高地,替我们压制出了了一片空隙。
我看东西全是双影,一阵阵地恶心想吐,走路踉跄,几乎是爬着捡回了白戟。等尽歼了这股敌人,我还是有点走不稳。
更远的地方哨子声一折三弯,是遇见友军的意思了。
我勉qiáng翻上马背,绕过杀场尽头的岩壁,又行了一段,终于看见化鳞甲熟悉的光斑,倒映夕阳,满地跃金。
我不知该喜该怒,大喊道:“向曲,我艹你……!”
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恐惧如有实质般从胃里涌出,我再也按捺不住那股恶心,翻身下马,吐了出来。
第89章
此处的山道向山壁凹进,状若巨大佛龛,实际上还真供着几尊粗糙的石像,不知是神是鬼。
先锋还剩下的那点残军也凹集在这里,满地尸体像被人流踏烂的贡品。
向曲倚着一片山壁,另一个穿着化鳞甲的人横躺在他腿上。
难怪这跳动的金光如此浓烈,原来是蘸满了他们身下汪集的鲜血。
一支长矛从胸口贯入,把向曲钉进石头里。
huáng二师兄大喊着“郎中”,声音惊恐得跑调,像公jī一样又尖又细。
我呕光了满腹的苦水,擦了擦嘴,踉跄到向曲面前。
刺进向曲胸口的长矛是他自己的兵器,同是万公子所赠,他喜欢得要命,须臾不曾离身。
仰躺在他腿上的人是薛鲲。化麟甲当真刀枪不入?薛鲲就像砧板上的鱼ròu,被剁被砍出不知多少伤口,可已经没有一处还流得出血。
我捧住向曲的脸,双手瑟瑟发抖:“阿曲?怎么回事?”
向曲没有回答。他身边一个兵卒却直着眼睛大喊起来:“疯了,疯了!”他搂着自己的断臂嚎啕大哭:“快跑吧!蛮子都不要命了!”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向曲在我的掌心抬起头来,他的长睫毛挂着血浆,每眨一下,就在自己脸上刷出一排细细的红线。
我qiáng做镇定,柔声道:“阿曲别怕,我们到了,郎中马上就来。”
他却似充耳不闻。他的声音已经轻得快听不清,口吻却不容辩驳:“快往前走……三师兄在前面。”
没错,既然薛鲲在这里,就是沈识微也受了袭。
那敌将拳拳都往我太阳xué上打,也不如他这句话让我脑浆翻腾。
我茫然无措,机械地道:“我……,我马上救你下来。”
向曲把手罩在薛鲲半阖的眼睛上,像要替他挡一挡这最后的刺眼阳光:“秦师兄,我没救了……”
我嗓子发抖,喝道:“难道要我不管你?”
向曲恶狠狠地皱起眉头,呲出白牙。
两行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下。
他的齿fèng里满是鲜血:“我三师兄在前面!你不救他,还要救谁!”
等我发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向曲握住胸前的长矛,猛然拔出。
热血从少年的胸膛中喷出,洒了我满头满脸。
我愣了片刻,大叫一声,把他紧紧抱住,像是想用我的身体堵住他血如泉涌的伤口。
但抱得再紧也没有用。他过去又彪又倔的身体在我怀里陡然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