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说话,只听晴空起了个雷。
“谁说的!!”
回头一看,三小姐小脸通红、怒发脱簪,踩着马镫子站了起来。她厉喝道:“畜生才说得出来这种话!这是谁说的?胜叔你带我找去!我要把他舌头拔了!”
三小姐说要拔,就是真要拔。
那英家人忙道:“市井传的混蛋话,哪能找到谁嘴里出来的?三小姐别生气,我要当面听到有人这么胡吣,不用劳动您,我先打断他狗腿。”
本来气氛就凝重,如今降到了冰点,一行人默默无言,直到到了银辔寨的会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个huáng如经纸,一个个瘦似豺láng,填街卧巷】,引至元曲。
第15章
我刚打点好。英长风就来敲门,说我们明早就要出发,想趁隙去拜访下文恪。我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之前在船上闲聊时,大家也曾说起过文恪文自牧。
文家在靖朝时是阀阅门庭、簪缨世第,辈辈都出高官硕儒,真皋人灭靖后,文家定下规矩子孙永不得出瀚仕。真皋人刀弓得天下,文家居然也转而习武,几十年下来,归云文俨然江湖一豪,文恪据说更是文经武纬,惊才艳羡的人物。
这人设俨然就是李寻欢。
文府离银辔会馆不远,我们三人也就不再骑马,反倒英晓露不知为何乘了顶小轿代步。没多久,到了文府侧门,却见院门大开,门槛上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见我们来了,既不乞讨、也不躲避,只是把身子往两边缩了缩,让我们好过路。
英长风踌躇片刻,还是领我们从他俩中间跨过去。
一进门,我们四人全站住了。
院子里端的热闹非凡。
若是仔细,也瞧得出这里本该是石阶砌玉、檐牙涂金的场所。但如今朱栏曲桥上晾着着破布烂衣,白石地板上污水泗流。太湖石垒做了矮灶,也不嫌它七窍玲珑漏风。向阳的朱墙根下蹲了一排打盹的老头子,好似电线上停的麻雀。最可怕满地跑的都是小孩,攀枝折柳、追打嬉闹,一会功夫我就被踩了七八脚。
哪来什么李园,分明是个猪笼城寨。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英长风道:“这……这我也不知是为何。还是先进去吧。”
一路走去,没人通报,也没人拦阻,越往内院,乱七八糟的人倒是也越少,终于能有个下脚的地方。到了正屋大堂前面,就不过只有四五个人坐在屋檐下闲聊,两个小男孩在争着抱一只肥猫。
我们进了花厅,只听色子声滴答,两个闲汉正背对着我们打双陆。
我正打算退出去再找,英长风却突然丢下我们,快步上前,喊道:“自牧兄!”
那两个打双陆的人一起抬起头。一个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瘦汉,一身破袄,处处钻出发黑的棉絮,腰间捆着根糙绳充腰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中等身材,容貌平平,穿着件半旧的青棉袍,足蹬黑棉鞋,一手拢在衣袖里取暖。
英晓露也欢叫一声:“牧哥哥!”跑上前去。
这真是分开八瓣顶阳骨,一盆冰水浇下来。
原来哥哥在这儿呢。
我偷眼看看沈识微,他内心煎熬无从得知,脸上倒是无动于衷,含笑上下打量那青年。
文恪与英家兄妹一番寒暄,与他打双陆的瘦汉见我们上前,忙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文恪却也没冷落他,伸手在他臂上拍拍:“老路,今天有客,改天再讨教,棋盘就先放我这儿吧!”
英长风引荐了我和沈识微,大家互道久仰,在大堂上七零八落的椅子里坐下。
英晓露道:“牧哥哥。你家怎么了?活像遭了劫一样。”短平快地道出了我们的心声。
文恪哈哈一笑:“这几日下了好几场大雪,开门借宅子给大家伙避避雪罢了。别说我家,连你们大哥的涌玉别院也被我借了,怕是还不了原样,开chūn他没法来住了。你们可要替我说好话。”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右目下长着一点红痣,但不女气,反显飞扬跳脱。
英长风道:“自牧兄,今天路上我看到不少……”他本讷于言辞,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文家富可敌国,但自牧兄也得为自己想想。”
文恪笑道:“富可敌国?大伙说什么‘归云文半归云’,不过凑个字面工整。漕运码头姓英,丝麻姓李,米粮姓曹,城南还有真皋的投下老爷。姓文的不过是归云城住了三百多年的老街坊。我要真有‘半归云’的财势,也不会每天发送一百多卷糙席了。唉,到了现在,连糙席也无,不过城外多挖几个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