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城南鬼影幢幢。那些模样古怪的残垣断壁足够被人错看成一万零一种凄惨死法的尸体。
沈识微把陈昉也藏在一片废墟里,这座大宅被烧塌了半边,但后进却不知为何幸存了下来。
我道:“你要我见陈昉?”
沈识微道:“是,陛下不是说过吗?他知道许多事qíng。”
我道:“你怎么诈出来的?”
沈识微笑得如chūn风chuī过柳梢:“这段时日我哪有水磨的功夫。但拷掠的手段我总见过些。”
他说的大概是真的。听见有人走进,银辔内战时在pào响里仍坚持躺着的陈昉,居然警惕地一骨碌爬了起来。
等点燃了灯,看清来人时,他的脸就如万花筒般千变万化转着表qíng。
“秦湛!”陈昉指着我哈哈大笑,说不尽的委屈愤怒:“哈哈哈!秦湛!我就知道你他妈的没死!我就知道你们是在骗我!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们这些人哪有这么容易死!”
沈识微替我端来张靠椅,我扶着他的胳膊坐下。
陈昉仍在原地打转。不知为何,他现在又开心了起来:“你没死,你没死。你们合起伙来把所有人都骗了。”他抬起头来,兴奋道:“英长风呢?!你们说英长风死了,也是假的!”
沈识微充耳不闻:“陛下把那天告诉我的事,再对秦师兄也说一遍吧。”
陈昉一时不能从英长风还没死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里醒转过来,心不在焉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似乎想起了沈识微的厉害,忙答道:“你想听什么?”
沈识微道:“就从二十年前灵芝城说起。”
陈昉悻悻坐下。但似乎为了方便随时再跳起来,他只坐住了一指宽:“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沈庄主七个好汉带着我和玉玺逃出了灵芝城。为了冲出重围,好汉里死了三个,剩下沈庄主,英大帅,秦掌门,还,还有huáng梧庭那老王八蛋。那时沈庄主的濯秀山庄还没影,大家躲在沈夫人家的别院里。刚安顿下不久,官军就挨家挨户查有没有出生不久的男孩。沈、沈庄主,那个、那个忠肝义胆,为了保全我,就把自己才生下不久的儿子和我换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我和沈识微。
我抓紧了椅子扶手,沈识微,拍了拍我的手背,笑着鼓励:“然后?”
陈昉吞了口唾沫:“然后嘛,可惜沈庄主没想到,huáng梧庭那老王八蛋早就心怀鬼胎,居然抢先一步,在官军来之前,就偷偷把从外面抱来的孩子和我掉了包。”
他又再看了眼我和沈识微,为了完成任务般加快了语速:“等沈庄主发现,换、换来的那个孩子身上没有玉玺的时候,huáng梧庭早就带着我跑了。沈庄主不知哪里找人,只得扣住了他的家人再做打算。huáng梧庭告诉我,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让沈霄悬吃了这么个大亏。”
沈识微道:“秦师兄听明白了吗?”
怎么不明白?狸猫太子,赵氏孤儿。
但他却生怕我听不懂:“陛下说沈霄悬吃的那个大亏,就是我。”
我讷讷道:“这有可能吗?”
沈识微道:“确乎可能。我娘说过,她生我时有产疾,还来不及看我一眼就昏迷了数日。沈霄悬不会告诉我娘,他害了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他留下我,便是用来哄我娘亲的。”
我想去拉他的手,他拂袖挡开了。
沈识微懒洋洋对陈昉道:“还有呢?陛下今天一块说了吧。”
第119章
陈昉却警惕了起来:“沈识微,你想gān嘛?有什么非得再说一遍的,你想杀了我?”
沈识微温柔笑道:“天亮我就送陛下去享福,怎么会害陛下?”
他说的虽是实qíng,但在陈昉耳朵里太像话里有话。陛下蹭地跳了起来,尖声道:“你不是个傻子吧?你可想明白了!你不能动我!”
我仿佛被刚才的狗血给齁住了,此刻只觉胸闷气短,不耐烦道:“杀你说杀就杀,还会先给你通报一声?叫你说就说!”
这话似乎戳中了陈昉什么痛处。愤怒一时压倒了恐惧,他朝我转过头来:“说什么?再说一次他是怎么来的?”陈昉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当初做泼皮时要别人打死他的笑容又回来了:“沈识微,你怎么就那么贱呢。你父母是什么玩意儿,我都替你羞得慌,你还要听我对别人说一次?你要不要公告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