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昉见我要走,急的似乎忘了自己是可以直立行走的动物。他用膝盖紧追了几步,嘶声道:“秦湛,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但你绝对不能杀我!我可和他们不一样!”
我拿小指头挖了挖耳朵:“为什么?陛下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卵?”
要是在过去我和他生活的地方,杀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事qíng,但如今我们谁手上没欠几条血债?
陈昉像看破了我的心思,恶狠狠道:“我和他们就是不一样!你杀我才是杀人,你不仅不能杀我,还要保着我,我要是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烛光只能照亮陈昉的一段战抖的脊背,他那张奇怪的脸身首异处般半仰在我膝盖旁,似乎获得了某种胜利。
陈昉的嘴唇一动不动,刚才那番话似乎是从泥土下几尺深的地方传出来的。
我从他手里抽出他最后握住的那点衣角:“不,我不是一个人。”
沈识微还替我扶着门扇,待我跨出门外,他便把门锁上,又叮嘱了几个站在yīn影里,我至始至终没看清脸的守卫几句。
方才不知他听到了些什么,但他一句也没多问我。
我们走在月光下的废墟里。
虽说月光既清且柔,城南还是像个鬼窟,野狐野鼠出其不意的贴着人脚跟蹿过。
而城外不日就要兵临城下,城里还有个沈霄悬雷云般盘旋在头顶。
但这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把一路上踩到的石块都踢进还未倾圮的门框,石块落下的地方,总是升起一蓬受惊的流萤。
我胸中的块垒已烟消云散。she门中了,我自己给自己叫好,把这团烟云也吐了出去。
踢了七八块,我把一块小坷垃传到沈识微脚下。他愣了愣,用足跟挑了起来,小坷垃先跳过他的肩膀,再被他踢进一处墙上巴掌大的破dòng。
他赶走扑面的萤火虫,炫耀地朝我一扬眉。
沈识微平时总处在种按剑待拔的状态。
现在这把剑在闲挑着一块沾满了泥的碎木头。
我也瞄准了那个破dòng,可惜有伤在身差点准头,只在旁边又制造了一个dòng。
我问:“明天你把陈昉上jiāo给了国家,我是不是就不用躲着当鬼丈夫了?”
他嗤笑道:“秦师兄想去哪儿?你死而复生,可别吓坏了人,还是等我……”
我道:“嘿嘿,这你管不着。”
他还想啰嗦,我跳起来,一把横搂住他的脖子。沈识微挣扎了两下,没甩得开,也只能认命。
我俩用这醉汉般的姿势,跟着时有时无的流萤,走完了接下来的路。
第120章
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进退两难地蹲在自己家墙头。
秦宅的院墙不算太高,我一个提纵就攀住了墙缘,再两臂用力把身体提了上去。
但不知这简单的动作触动了什么要害,我胸腹间一阵闷疼,眼前也飞了几颗金星。下墙本来只需轻轻一跃,现在也变成了件要横下心才能gān的事。
许是动静有点大,我还来不及从墙根的糙木间直起腰,就有一团灯笼朝着我飘来,有个又粗又沙的嗓子喝问:“什么人?!”
我俩一打照面,对方惨叫起来。
“妈呀!是鬼!”
按套路他该丢了手上的东西就跑,没想这人反朝我扑来,把鬼拦腰抱住。
篆儿放声大哭:“爷,这头七都过了啊!你总算回来看看了!”
我被他一把搂在了正疼的地方,差点没背过气去,忙捂住他的嘴:“小点声。哪有鬼,爷是还没死呢。”
篆儿撅着屁股,把脸紧贴在我的腰上:“你别骗我!我也看见棺材里的尸首了,烧得烂糊糊的,沈公子和那个曾军师都说是你,还说亲耳听见你说对不起爹娘。爷,你死得好惨!”
我斥道:“谁死得惨?沈公子这个人不老实,满嘴瞎话骗你呢。不信你摸摸,我有没有给烧得烂糊糊的。”
篆儿还真在我身上脸上瞎摸了几把。
他霍然直起身,灯笼差点杵在我脸上:“爷,你怎么没死呢?!”
这熊孩子正是见风就长的年纪,一不留神就又蹿了一头,虽然还梳着双髻,但已经到了变声期,哭起来别提多难听。我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远点,除了沈识微,我还真不喜欢被哪个大小伙子搂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