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几口水,要递还水瓶,我说:“再喝些!你失了血,要多喝水。”他十分听话,又连喝许多,才又递过瓶子,我接过来。他倚着我轻声说:"我想躺一下。" 我忙慢慢挪开,扶他侧躺在地,他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过了一会,他慢慢说:"你可,真有,怕的东西?"
还念着我刚才的慌神么,可惜,过去了。 我说:"当然有! 我就怕嫁个有妻妾的人,和一大堆女的一块儿献媚争宠,一想到此我就怕得死了。" 这何尝不是实话。
他没说话,象是睡过去了。好久,他低声说:"我是,真的,佩服你,云起," 他清晰地念着我的新名字,我还愣了一下,好陌生啊。他竟然没生气我刚才刺激他的话。 又听他接着说:"你年纪轻轻,如此胆智,世间少有的,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我一挥手: "别提我是个女的! 我正努力要忘了这茬呢。你最好也赶快忘了,算帮我一个忙。"
他轻轻笑了,嗯? 你倒越来越爱笑了,欠骂了吧。又听他接着说:"可谓是,女中豪杰了。"
好你的,恶心我。 好话还不会说嘛,让我还给你。我摇摇头说:"我算什么,我gān的事全是为了自保,是狗急跳墙的把戏,充其量不过小聪明罢了。我心中充满恐惧。一旦我哪天不能保护自己了,我会吓得瘫痪的。我当不了豪杰,因为我怕痛。稍微一点痛苦,马上就崩溃了,内心毫无毅力和坚qiáng。你就不同,佑生,你其实才是真正的英雄呢。" 我叹了口气,"你受尽折磨却能活下来,这要多坚qiáng! 听你言语之间,不亢不卑,不急不燥,现在虽身负重伤,依然能谈笑如chūn风暖日,这是何等的定力啊! 我才是真的佩服你的。" 我忙停下,说多了吧,互相chuī捧?
他的头微动了一下,脸对着火光,闭着眼,大概也肿得睁不开了。我下意识伸手要把一缕沾在他太阳xué和紫肿眼睛上的头发拿开,手在空中又生生停下来,放回到身前,我还是别招惹人家,也别纵容了自己。
我感到他头枕着的地方一片湿润,他又出虚汗了么? 我微扭脸看他的后面,一片黑呼呼的,深色裤子,也不分明。他一定要得到治疗。
"等天亮了,我们就进这个镇子,找医生为你包扎一下,我们不能再这样骑马了。"
他轻动一下头,大概想摇头:"不。没有银两衣着,也太危险。" 看来他是有仇家的,我怎么碰上这事,吓了一哆嗦。但此时,如不找到医生给他治疗,他命不久已。今夜就这样死去活来的,再这样下去,我不愿想。我只捡人少的时候进镇,如有仇家,只要我不让他惹人注目,把人的注意力都揽到我身上,就不该有太大问题。心中主意定了,就不害怕了。
一会儿,他轻声说:"我们就接着这样…向南就是了,我行的"。可恶,就知道说这种逗我心尖儿的话。
我回道:"行什么行,这回我说行才行。你说你行,都快死在马上了。 可气,把我忽悠得提心吊胆,吓死了至少一百万脑细胞,日后老年痴呆怎么办? 象你这种‘行’,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他又要开口,我打断他:"这里是不是也有佛教?" 他愣了一下,说:"是的,怎么了?"
我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看来神明的照耀是不论各种变幻的,宗教的传播竟横扫过不同的时空。
他又开口:"不能进镇……"
"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了。 你从今记住,我说行就行,不行也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跟你行不行的没什么关系。天一亮就进镇,你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放在马上驮进去。" 看谁狠。
他停了一会儿,一笑,慢慢一字一字地说:"并不是,怕被你绑起来……" 我一身冷汗,心惊ròu跳,明白棋逢对手,他竟知道怎么点我的死xué,赶快,走为上策了,逃吧。 我忙一探手,伸入他身上的我的羽绒服的一个口袋里,说:"我让你看看我在我家乡用的钱包吧。" 拿出了钱包。他又轻笑了一下,我脸有点热。你倒笑口常开了你。
我放了多支树枝,火大些,打开了钱包,长叹一声,我大约昨天此时放这个钱包在口袋里吧,一日何止千万里啊。我把钱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给他看,什么是钱票,硬币,车票,收据,各式银行卡信用卡等等,我没想到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一会儿问这,一会问那,有无限兴趣。 一件件我平时视而不见的小杂品,此时都能说出一套解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谈笑,象是我小时候和邻居小孩在玩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