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生突然定在那里,好象用尽了所有气力,然后,叹息了一声,瘫软下来。我松了口气,看向程远图,他紧紧抱着佑生的腿,眼中含着泪。
小沈和我轮流沿着在关节fèng隙处切开了伤腿和大腿的联系,小沈扶着那残腿,我象征xing地切了最后一刀,腿分离开了,我忙仔细看大腿的骨头,当时就说了声:“谢谢上帝!” 大腿骨就象我所猜想的那样,没有损伤。我对程远图说:"松一下绑腿带。" 又对小沈说:"仔细看有没有还出血的血管。" 我们仔细看过,除了一些细小的血管,别的没太出血。
我长舒了口气。那篇文章说大出血和术中感染是两大死亡原因,现在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
我和小沈仔细检查了大腿的骨节面,不留任何残骨,清掉了皮内的零星血块,我重拿起筷子捞出丝线和针递给了小沈,他拿过去,飞快地穿上线,我拿了锥子,我们开始fèng合。他fèng得十分认真仔细,讲究皮肤对和,针脚平整,他把那些血管的线头都留在针脚之间,根本不用我的指点。我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拿锥子叉个眼。这后面的就完全是小沈的身手了,他选择药膏糙药,涂抹包扎,收拾妥当。
我选择小沈纯粹因为他是唯一没有把眼睛移开去的人,我并不知道他是一个医学奇才,年纪轻轻,却有无数经验,更难得为人散漫不拘,与我一见相投。那次手术,如果没有小沈,后果不堪想象。整个手术,他未发一言,是唯一镇定自如的人,从没有心虚手软,却做到了尽善尽美。
当他完成了所有,大家都舒了口气,我感到非常疲惫,但还要做一件事。我让程远图把佑生的截肢后的大腿放在一个枕头上,告诉小沈多给佑生水喝,然后说我要和佑生单独呆一下。他们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房间。我看着佑生,他象在熟睡不醒。
我站到他身边,先解下了他咬住的手帕,然后又解开了那些白绫,放在一边。我拿起一方gān净的手巾,慢慢为他擦拭。先从他的额头开始,他的脸,他的颈,他耳后的发际。我解开他的衣襟,慢慢擦gān他身上的汗水,肩膀,胸膛……我脱下他的衣衫,让他依靠在我身前,为他擦gān后背和腰间,他的腋下,他的手臂……我为他换上gān净的上衣,让他重新躺好。我换了手巾,再褪下他的裤子,好好擦拭他的小腹,他的……我用手巾沾着盐水,擦去他断腿上的血迹。他面色苍白安详,黑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淡淡的伤痕,微张的嘴唇……
我心中非常平静,没有忧伤也没有喜悦,好象也进入了梦乡。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放在了心上的人,这是在这个世上把我放在了心上的人。此时此刻,我不需要其他。生死之际,那些分离了我们的东西已没有力量。什么坚qiáng柔弱,什么华服粗衣,什么野心淡漠,什么王府贫民……我们之间留下的只有,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亲近。这是多么可叹的一件事,好象我们必须在生死之时,才能如此……他若死去,我们将同逝于世,他若醒来,我们又会重入那无路可走的迷茫。这一刻象是从命运手中偷来的chūn宵,是残酷考试中的逃亡,水中月,镜中花,我愿此时成为永久,就让他这样静静地依在我的怀抱中,躺在我的爱抚里……
我终于把他擦拭gān净,把衣服都给他穿好,想抱他放到chuáng上去,可根本已没有任何力量。我依着他的躺椅,慢慢坐在地上。一日的奔波突然化成睡意,沉重而不可抗拒。我的眼睛慢慢垂下……余光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抱起佑生,把他轻放在chuáng上。我抬头,见他把枕头放在佑生头下,把我那叠衣物垫在佑生刚截肢的大腿下,他给佑生盖上被子,转身坐在chuáng边,面对着我。
"看来,你就是救了他的那个人,难怪他不愿让朕见你……如此xingqíng!" 他轻叹着说。
我正在那里懊恼,怎么把他给忘了?!听了他的话,更生气,想说:"难怪佑生这么单薄,肯定是你小时候把他的东西都吃了,如此你才长这么大个儿"。但累得没开口。
他又叹了口气:"他从小,天xing温良,沉静宽让……可惜,他没有早些遇上你……"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烦别人跟我说这种话,可惜……最好的机会是:八百年以前……
我一挥手,努力站起了来:"没有可惜,现在才是最好的! 如果以前没有发生,就说明时机不到! 我得去睡觉了。如果他死了,你就让程大哥给我一刀!但别叫醒我,我得睡个懒觉。噢,不许别人再给他擦身上!!! 如果他没死,谁要是敢去叫醒我,我就给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