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里,覃娘子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谢姝宁的座位离她所在的地方最远,又在她后头,她就时不时想要扭头去看。
可这像什么样子!
她只好死死忍住,坐立难安。
倒是谢姝宁,老神在在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少女的身段已经日渐有了玲珑的痕迹,可是本该挺直的背脊却有些弯着,似早就习惯如此。谢姝宁瞧着,有些想不起前世元娘的模样。似乎同如今一般无二,又似乎更加憔悴gān瘦些。
元娘的亲事始终不曾顺利。
不过谢姝宁却不记得,元娘自武状元之后是否还继续说过人家。
前世她被长房老太太接到梅花坞时,元娘已经绞了头发真的去做姑子了。彼时,元娘也才不过十九岁。真要嫁,哪里会嫁不出去。不挑人家门第,多的是人想要攀谢家的亲。可元娘,最终不过是青灯古佛,聊伴一生。
她认识立夏,是在元娘去庵堂里出家之后的事。
立夏是她的二伯父谢二爷身边的小厮,听说才七八岁上下就跟在谢二爷身边。
她的二伯父,在众人眼中,可一直都是个为人极善的人。他收留了多名孤儿,养着。教着。留在书房端茶送水。跑腿做小厮。等到年纪大些,不适合呆在内院,就给一笔银钱放出去,让他们另谋生路。从来。没有例外。
可唯独立夏不一样。
谢姝宁认识他时,他已经近十七了。
谢家不是善堂,可每每谢姝宁看到她的二伯父一个个往府里领孩子,就不由觉得,这分明就是善堂。而立夏,则是那群孩子的头。同她上回见到的立夏不同,十七岁的立夏已是个极yīn沉的人。他不笑,那张永远yīn沉的面孔,就好似一张面具。牢牢地贴在他脸上。
思及此,谢姝宁轻轻打个寒颤,收了落在元娘身上的视线。
她想不通,记忆中最是软弱胆小不过的大堂姐,怎会同立夏有关。
手中的针线似灼灼烧了起来。她暗自叹口气,埋头研习起来。荒废太久,如今再从头学起,倒也好重新稳固下。
覃娘子走过来察看,一见她捏针的动作就愣住了,下意识悄悄地在用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下动作。一模一样,同她自己捏针的方式一模一样!蓦然望去,简直同她的如出一辙。
她不禁仔仔细细多看了谢姝宁一会。
女童低着头,背脊挺直,下针jīng准。
才这般年纪的孩子,竟已有这般水准!覃娘子不由有种遇到藏宝的感觉,心qíng登时澎湃起来。初见谢家几位姑娘时,她就发觉三房的小丫头极聪明,可今日方知,其何止聪明,分明就是天才!
她身为个中高手,自然一看落针手法便知。
初学者,能有这般老练的模样,若非苦练多年,便只能是天赋异禀的人才。
她看着谢姝宁,不禁微笑起来。
这一笑,又叫谢芷若给瞧见了,气恼得扎破了自己的指尖,疼得大哭起来。
谢姝宁权当没有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绣自己的花。
自此,谢芷若便在心里愈发恨上了谢姝宁。本就狭隘浮躁的心,再也无法将谢姝宁当做妹妹看待。可她渐渐便发现,她越是在明面上想要让谢姝宁吃亏,最后吃亏的人反倒是都是她自己。自讨苦吃了几次,她总算学会了使yīn招。
可孩子的伎俩,谢姝宁根本不放在眼里,气得谢芷若好些天都不愿意出门。
没过多久,谢姝宁已相当得覃娘子喜欢,谢芷若则几乎放弃了继续学女红一事。长房老太太不想惯着她,可她不停撒娇,惹得老太太没了法子,又想着她年纪尚小,往后再学也是一样的,且不急在一时,就允了。
……
却说陈氏,自上回玉茗院请安后,便没了动静。
谢姝宁虽让月白三五不时地就去寻荔枝打听一番,也没打听出什么堪用的消息,倒是荔枝哭着求了月白好几回,央着好妹妹想法子帮她在玉茗院的主子跟前说几句好话。月白见不得人哭,支支吾吾地敷衍了几句,回来就将这事告诉了江嬷嬷。
江嬷嬷则冷笑,说荔枝既能卖主求荣一回,来日换了主子照样也能继续卖第二回,这样的人,留着只能成毒瘤。
这话,谢姝宁再赞同不过。
可事qíng倒古怪地平静了下来。
这一日,宋氏去了端王府见白侧妃,没带上谢姝宁。
过了个把时辰,便有端王府的人快马加鞭从南城往北城石井胡同谢家送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