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依此时正静静卧倒的骆驼来看,怕是并没有多远。
灾难来袭时,不止他们乱了手脚,被吓得魂飞魄散。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也一样害怕。
气温越来越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十一,地宫呢?”终于缓过神来的纪鋆踉跄着站了起来。
燕淮皱眉,举目四望。
凉薄的月色下,huáng沙无垠。
隆起的沙丘在猎猎大风中,随时改变着形态。地宫的入口,却牢牢刻在他们心中。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骆驼醒转后并没有带着他们走出多远——地宫就在不远处。
那一块深深凹陷下去的沙层……叫人胆战心惊!
燕淮深吸一口气。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撑着骆驼的身躯站直了身子。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人开口道,“塌陷了。”
以沙层凹陷的程度来看。地宫里怕是无一人生还。
除了死在他们手上的风师父。剩余的八人,在全无准备的qíng况下也难以逃出生天。
天机营,真的被huáng沙掩埋,自此从历史的长河里消失不见。
燕淮忍不住叹了声。
他自小在地宫里长大,虽然排行最小,可真论起来。呆的时间比众人都漫长,也更加熟悉天机营地宫。
所以他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率先逃出地宫,又在漫天huáng沙扑面而来的刹那将自己同骆驼捆在了一起。
可同时,还要带上纪鋆。其实并不容易。
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一只手腕部鲜血淋漓。另一只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地宫附近的那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已经只剩下寥寥几株。
“十一……”纪鋆的视线落到了他受伤的手上,“你本可以不管我的。”
苍白的月色下,衣衫褴褛的少年扬起了嘴角,摇摇头道:“七师兄,换了你,难道便会不管我?”
“自然不会!”纪鋆脱口喊道。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当日在敦煌城里,十一落单,他的确想要回头去寻人,可大师兄几人稍加阻拦,他最终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下去。说到底,这便是他跟十一最大的区别。
比起旁的,他其实仍旧更看中自己。
但这话,他是远不会在此时此刻告诉身旁手腕流血不止的救命恩人的。
若没有那一箭,他的人生便毁了。
“我欠你一条命,十一。”纪鋆颓然在沙地上坐下,“你我本是兄弟,这些话本不必客套,但我仍要说,来日若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必以命相报!”
劫后余生,他的声音喑哑又微弱。
燕淮却听清楚了。
背靠着骆驼温暖的身躯,他闭上了双目,听着风扬起沙子的声响,道:“七师兄,我们回西越去吧。”
听到这话的纪鋆猛地扭头看他,道:“回西越去?”
“天机营既毁,我们留在这里又有何用?”燕淮没有睁眼,低声道。
何况,在拉开弓的那一瞬,他便清楚,自己再没有办法在天机营里呆下去了。
一道长大的师兄们,最后一刻却还在同他们拔剑相向,简直像个笑话。可偏生,这么多年来,他们甚至不知对方的真名实姓。
纪鋆道:“也罢,人总是要还乡的。”
他们,本就是西越人。
因为缺水而gān裂的嘴唇微微开合着,燕淮恍若不经意般,问出了一句话,“七师兄,你的家乡在何处?”
西越可不算小。
“我是汴京人。”纪鋆面上的神色忽然严肃了些。
燕淮道:“汴京,那可是个好地方呀。”
纪鋆迎着风笑了起来,被呛得咳嗽两声。“你呢,十一的家乡应在北地吧?”他说话时,不经意间仍会带上北地的特有音色。
“是啊……天子脚下……”燕淮霍然睁开双目,眸光闪闪,“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纪鋆笑容微敛。
说话间,两人的视线却都齐齐落在了那片深深凹陷的沙漠上。
……
一个月后,凛冬已至。
沙海上的沙子白天被日光灼烤,炽热得能烫伤人。夜里却又冷得仿若冰刃,要划破人的肌肤。
敦煌城里,宋府门前的驼队已经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