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定定站在两步开外,木然道:“听说陈姨娘有身子了,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已差人去请鹿大夫过来了。早些为陈姨娘把过脉,也好早日安心。”
谢元茂努力分辨着她的神色,却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只当是底下哪个没有眼色的提前去邀功了,懊恼起来。
“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明日再让鹿大夫过来也是一样的。”谢元茂道。
宋氏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六爷可真是,这女人生孩子乃是要命的大事,哪能明日复明日一天天拖下去。”
谢元茂见她如此,也没再说什么,让开着位子等到她走到身边再与她同行往屋子里去,就连帘子,都是他亲手撩开的。
这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举动,却叫宋氏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六爷的身子可好?”
刚走进门内,谢元茂蓦地听到宋氏这么问了一句,他狐疑地朝着她看了过去,却见她眼神少见的真挚,似乎极为关怀。
他不由脱口道:“我没事,身体很好。”
宋氏就笑了笑,道:“身体康健是顶顶重要的事,六爷若得了空,还是请大夫多把把脉吧。”
谢元茂这回真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面前的宋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吃惊不已,等见到了陈氏,也没能回过神来。
陈氏见他神色惊疑不定,不由心中惴惴,故意甜腻腻地喊了他一声。
谢元茂这才似清醒过来,看看宋氏看看陈氏,而后道:“鹿大夫过会便来为你把脉。”
“过会便来?”陈氏闻讯浮想联翩,悄悄看向了宋氏。
宋氏垂着眼,端坐在椅子上,一个字也不说。
陈氏却觉得,她的视线似乎正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哪怕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那股子灼热。
她心头一寒,转瞬却又镇定下来,心道宋氏这一定是嫉恨于她,所以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应该马上就到了。”谢元茂也在悄悄地打量宋氏。
但宋氏坐在那,泰然自若,不动如松。
似乎只一会,外头就来报,鹿孔来了。
宋氏便吩咐人捧了大迎枕过来,一面给陈氏靠着,一面让丫鬟拉着袖口,露出她的手腕来,以便鹿孔把脉。
陈氏面露紧张之色。到底还是害怕这胎不能成功保住。
谢元茂也颇为担忧。
在场的人里头,只有宋氏最为镇定。
室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扰了鹿孔切脉。
他换了手,来回反复给陈氏把了脉。而后收回手,看了眼宋氏。
谢元茂看到,便道:“鹿大夫,qíng况如何?”
鹿孔若有所思:“姨娘的身子骨尚佳,如今又已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等施了针,再吃几帖安胎药,不出意外,便能保住。”
“六爷!”陈氏眉开眼笑,热泪盈眶。
谢元茂也高兴得很。不由喜上眉梢。
就连宋氏也跟着笑,同鹿孔道:“那就全仰仗鹿大夫了。”
听到这话,谢元茂觉得她大度得体,不禁心生欢喜。
把了脉,开了方子。鹿孔先行离开,宋氏也紧跟着起身要走。谢元茂将她送至外头,看看宋氏,飘飘然起了念头,今夜要同她一道回正房去。
宋氏婉拒:“陈姨娘正是要人陪的时候,六爷怎可走。”心口却闷得慌,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谢元茂愈发觉得她识大体。点点头目送她离开,重新回了陈氏身边。
这天夜里,陈氏躺在chuáng上,一直在暗暗得意,得意得难以入眠。她想着先前宋氏同鹿孔说的话,想着宋氏坐在那不言不语的模样。不觉吃吃笑了起来。
她觉得她已经胜了一筹,多少年来,终于扳回了一筹!
赢得漂亮!
她在心里反复这般告诉自己,愈发觉得自己铁定是要生个儿子下来的。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安生日子。只过了三天。
仅仅三天——
宋氏跟鹿孔暂时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三日。
鹿孔每日为陈氏施针片刻,接连几日下来,陈氏自觉神清气慡。
只这样看着,惠州谢宅的日子,似乎过得平静又和乐。
直到今日,谢元茂晨起上衙,中午回来用饭时,一进门就觉得府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他指了个丫鬟问话:“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