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这样的母亲,欣慰中不由得带了丝心酸。
经历了风云波折,熬不过去的,就死了,犹如前世的母亲;熬过去的,就活了下来。成了如今这样的母亲。
她很庆幸,母亲熬了过来。
“娘亲什么都不必管,万事皆有阿蛮在。”她肃容说道。
宋氏看不见,却能听出来她语气肃然,不由得微笑:“娘亲知道。”
谢姝宁便也笑了起来,拣了几句轻松的话问了宋氏。随后亲自送了宋氏回房,伺候她更衣梳洗上chuáng休息。
宋氏催她快去,莫叫印公一直候着,不成样子。
谢姝宁却依依不舍,迈不开脚步。
良久。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花厅去了。
一进门,她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花厅里只有汪仁跟燕淮二人,俩人坐得远远的,各自闭目养神,谁也没开口。可谢姝宁一踏入花厅,就发觉了俩人之间的暗cháo涌动。
锦衣卫跟东厂之间的矛盾,她有所耳闻,知道的却不多,可眼下这般一看,她倒立时明白了。
她缓步入内,似chūn风拂过冰面,薄冰碎成齑粉,室内二人皆睁开眼朝她望了过来。
汪仁问:“你娘歇下了?”
谢姝宁颔首,在椅子上坐定,“长房那边怕是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必搭理他们。”方才她陪着宋氏回房,汪仁已唤了人来将这些日子谢家的qíng况打听了一遍。
谢姝宁道:“长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已经让人在外头布置好了宅子,过几日等哥哥回京,便搬出谢家。”
汪仁点点头:“离了这腌臜地方自然更好。”他扭头,瞥一眼燕淮,见他一直没说话,就赶他,“燕大人公务繁忙,耽搁了这许久,怕是该动身办事去了吧?”
燕淮应声站了起来,竟真的告辞要走人。
外头风雪jiāo加,再留下去也的确怕是走不了了。
谢姝宁便让图兰去拿伞来,要送燕淮出门。
汪仁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盯着他们的背影,蹙眉喃喃,“不像话……”
余音袅袅间,他们已然走远。
庑廊下,一抹青色如花绽放,谢姝宁将伞递给了燕淮,“多谢。”
燕淮接了伞,耳垂微红,讷讷道:“先前鞋子的事……”
“我谢的便是这事。”她笑语晏晏,落落大方。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伞面上,燕淮突然失了声,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觉得自己竟是个这般木讷的人。
第305章 bào雪
冬雪霏霏,转眼间四处便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燕淮打着伞,黑衣青伞,站在雪地里,慢慢将握着伞柄的手收紧了。他连杀人都毫不畏惧,这一刻站在谢姝宁面前,却不由得发憷了。
谢姝宁束手倚在柱旁,微微一福,道:“这雪愈发大了,燕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竹制的伞柄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燕淮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应了声好,转身踏雪离去。
这才一会的工夫,一水的青砖地面上已是被白雪薄薄覆了一层,眼瞧着就要厚起来。
皂靴一步步踩过落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青伞在满目的洁白之中缓缓飘远,谢姝宁定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等到彻底不见那抹青色,方才转身往回走。
汪仁仍坐在花厅中,被满室的暖意熏得有些发困,半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一路行来,他光顾着照料宋氏,素来讲究的自个儿倒全权被抛在了脑后,脏地也踩得,一日不洗手也能忍住,甚至于,宋氏每回用饭,都是他亲手喂的。
宋氏活到这般年纪,早忘了被人喂饭是个什么滋味,这会又是由他一口口喂着,极为不适,摸索着要自己用饭。
汪仁自是不肯,推说这都是他做惯了的活计。
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初进宫的小太监时,什么样的主子不曾服侍过,什么样的活不曾做过。
甚至于事到如今,那些他曾学过做过的活,皆刻入了骨髓,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还亲自为宋氏梳头,梳得比宋氏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手艺都要好。
年少时,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被人欺凌着走过来的。
挑剔又毒辣的主子,他也遇上过不少。明明有宫人可使唤,却偏生要唤他一个内侍来梳头更衣……他头一回上手,离熟能生巧还远得很,小主们不高兴了。使人活生生将他的手指甲一片片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