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作者:意迟迟(654)

2017-04-27 意迟迟

  谢姝宁心中也不大痛快,别开眼不去看他。只道:“父亲还留着一只眼睛,如今你要签的这个名字,便是用来换你的眼睛的。”

  听她说起眼睛,谢元茂qíng不自禁地噤了声。

  刀尖刺破眼球的“噗嗤”声响,仿佛还在耳畔。那锥心的疼痛,亦还残留在眼窝里。

  然而他一面害怕着,一面却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苦难,悲愤不已。

  他抬头看向长女,却见她面色凝重,紧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一股qiáng烈的坚决意味。他忽然间想通了,他心中一度以为女儿还只是那个梳着讨喜的圆圆小髻的小姑娘,却不防,她早已长大,浑身充斥着丁点不像他的冷厉气势。

  他哑然,不再挣扎,道:“也罢,但你哥哥必须留下!”

  眼皮一跳,谢姝宁侧目朝他看了过去,怅然道:“娘亲的嫁妆跟哥哥,只能留下一样,父亲如何选?”

  谢元茂顿时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良久,他咬着牙重重甩开了小五的手,唰唰两笔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姝宁终于彻底死心。

  在他心中,最打紧的是他的官途,其次为谢家的脸面,最后却也照旧还未能轮到他们,他心中仅次于这两样的要紧之物,乃是钱财……

  谢姝宁气急反笑,上前收了和离书。

  谢元茂被小五拉开两步,近不得谢姝宁,他眉头紧拧,斥道:“银子呢?”

  箱笼的钥匙,宅子铺子田地的契约,都该悉数jiāo出来才是!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谢姝宁嘴角一个寡淡的笑意。

  她说:“今后怕是难以再同父亲相见,阿蛮敬父亲一杯茶,权当是父亲为女儿践行了。”

  谢元茂心心念念想着huáng白之物,听她这般说,便耐着xing子道好,自挣脱了小五去椅上坐定,目光炯炯地等着。

  妻子女儿都是靠不住的,当日那毁了他右眼跟一只手的人,他暗自揣测过多半是宋氏派来报复他的。因而他口中虽然极不qíng愿放宋氏离去,心中却明白,事到如今长房也不曾派人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否则,假以时日,他必定一命呜呼。

  所以他眼下,只求银子。

  这世上,唯有金银钱财不会负心。

  他焦急地等着谢姝宁来敬茶,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

  谢姝宁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至桌边,再慢条斯理地背对着他们沏了一盏茶,转过身来。

  她端着茶朝谢元茂走近,躬身行礼,将手中茶盏双手奉上,道:“父亲请用。”

  谢元茂一把接过,仰头就将一盏茶尽数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空的茶盏一倾,急道:“东西呢?”

  “我只是同父亲说了句玩笑话。”谢姝宁用极轻的声音,徐徐说道。

  茶盏“哐当”一声坠了地。

  谢元茂目眦yù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火冲天。

  然而一盏茶下去,不过须臾,他完好的那只眼睛中,眸光微闪,蓦地现出几丝闷浊的灰绿色,在他眼中流连辗转。

  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空白。

  谢元茂仍瞪着眼,却忘了,自己为何瞪眼……

  他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发间玉簪似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随她俯首的动作而轻轻一颤。

  谢元茂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

  谢姝宁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生。今日这一回,乃是她最后一次拜他跪他。

  母亲同他的孽缘,终于断在了今日,她跟哥哥,自然是义无反顾要跟着母亲一道走的。

  她亦恨极了他。厌极了他。

  然而他生她养她一场,她身上到底还流着他的血。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终此一生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可是恨他,却没办法将这与生俱来的血脉抹去。

  今日一别,形同永别。

  长裙流水般逶迤,她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何时从厚厚的云层后冒出头来的太阳高悬于头顶上。落下白薄的日光来。

  谢姝宁广袖轻曳,腕间一抹绯红夺目似血。

  日光下,图兰眼尖地发现,那抹红上似乎缺了一角。

  ——那只自敦煌带回来的红镯上,少了一小块。

  三日后,谢家三房的大门敞开。里头空空dàngdàng。

  长房得知讯息,却不敢贸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