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谈兵再多回,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不论是她也好,燕淮也罢,心里其实都还是虚的。
然而一顿饭吃完,宋氏也还是一个字未提。
丫鬟婆子们上前撤了桌上的残羹剩饭,母女俩挪步去了内室里。
外头的天色已经很黑,明月清辉透过枝桠jiāo错的fèng隙照在地上,影子斑驳如画。
母女俩站在窗边,望着外头的月色,一室静谧。
良久,外头渐渐没了声息,应是玉紫将人都给打发下去了。
谢姝宁清了清嗓子,轻声唤道:“娘亲……”
“你先别说话。”宋氏却打断了她的话,“娘问你,你心中可是已属意于他?”
她问得直白万分。
谢姝宁一时不察,呛住了,俯身咳嗽起来。
宋氏怔了下,随即哭笑不得地伸手轻拍她的背,口中道:“只咱们娘俩在这,什么话说不得,你怕什么。”
谢姝宁眼角咳出了泪花,心里小声腹诽着,正因为是母亲,所以她才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听到这样直白的问话呀!
她咳得厉害,完全说不出话来。
宋氏忙去沏了一盏茶过来让她喝下,道:“瞧你这样子,娘也就不必等你开口了。若不在意,焉会这样。”
言毕,她搂住了女儿的肩头:“娘手里没棒子,打不得鸳鸯啊……”
第396章 吃饭的日子(一)
宋氏揽着女儿的肩头,想起她们入京时的那个冬天,阿蛮还只是个生得白白胖胖,个子矮矮,娇纵的蛮横小丫头,一晃眼,她已生得同自己一样高。看着她的眉眼,宋氏微微有些恍神,似乎从这张脸上依稀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女儿生得像自己,眼睛鼻子嘴皆像,就连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也是如出一辙。
她甚感欣慰,却又隐隐有些鼻酸起来。
时间流水一般,竟流淌得这般快,快得叫人完全措手不及。小小的女童扯着她的衣摆,用软糯的声音娇滴滴唤自己娘亲时的身影,分明还历历在目,清晰仿若昨日,结果昔年那个缠着要她抱着的小丫头,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真到了这个时候,宋氏才发觉自己对女儿是打从心眼里舍不得。
一旦她出阁嫁了人,那就是旁人家的媳妇了,再不只是她一个人乖巧的女儿。她也就不能如现今这般为她筹谋盘算,挡在她身前。
然而漫漫人生路上,最终能陪着她老去的人,是她的丈夫跟儿女,而不是父母。
一代代更替,沧海桑田,人生从来便是如此。
宋氏望着谢姝宁的目光愈发柔和起来,里头蕴着些微水汽,在灯下盈盈yù坠。
她温声说道:“你年纪虽小,可看人的眼光素来比你娘我要来得jīng准许多,这一回。娘也愿意相信你。”
家世门第身份年岁长相,她这个当娘的挑剔得再厉害,终究也只是无用功。虽则世人皆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宋氏自小跟着唯一的兄长宋延昭长大,他的xing子跳脱于世俗常规之外,在偶尔教导小时候的宋氏时,也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古怪的话来。
大部分时候,宋氏都是听不明白的,不过个别浅显易通的,她暗自琢磨几遍也能明白过来。
不拘泥于世俗。人才能活得自在开怀。
这句话,宋氏一直记在心里。却直到多年以后才真正付诸以现实。
所以,她也愿意相信女儿,相信她心中早已有数。
阿蛮长得像她,可xing子上却没有一点跟她一样。
“只要你自个儿看明白了。肯定了,娘一定没有二话。”宋氏言毕,收回手收于袖中,正色道。
为娘的心思,若不曾做过母亲,恐怕鲜少有人能够真的明白。
恰恰谢姝宁却是明白的。
咳嗽声渐渐止住,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母亲,面露迟疑。轻声唤道:“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论是燕家万家还是咱们家,又能有什么不同。”宋氏眉头微蹙。摇了摇头,“当然,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又怎么能不担忧,他如今的身份,到底是个麻烦。”麻烦到她都有些理不清头绪。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谢姝宁瞧见,上前搀了她的手臂。扶着她往太师椅上去,一面沉声说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娘亲不必担心。”
宋氏轻轻拍打了下她的手背,嗔道:“哪是说不担心就能不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