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对他的骂声,也渐渐低了下去,人们还是说他不仁不义手段毒辣,但这话谁也不敢再在面上说了。
他越来越得庆隆帝器重,站得也越来越高。
未至弱冠,他已升至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主管京师驻军。
到了二十二岁这年,他更是一举拿下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汪仁,以雷霆之势吞并了东西两厂,从此东西厂不再,只余锦衣卫。
他睡得越来越少,杀的人越来越多。
次年,庆隆帝驾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趁机篡位,但他并没有。
没人知道,他从来无意帝位。
他一路走来,只是需要一个目标罢了。若不然,这漫漫人生,怎么过得下去?于他而言,人来人往,不过浮光掠影,他谁也不喜欢,谁也不想喜欢。
杀人夺权,几近麻木,不过习惯而已。
庆隆帝的那些皇子里,他只觉得十五皇子尚算讨喜。
大抵是十五皇子仍然年幼,还遗留一丝稚子天真,庆隆帝驾崩的时候,唯有他是真的伤心。是以十五皇子的生母淑妃虽然叫人厌烦,但他还是扶持了十五皇子即位,改元承兴,是为嘉明帝。
至于今后会怎样,他委实懒得去想。
不过那些原本左说他狠辣右说他冷血的人,后来就都只想塞人给他。
他不过二十来岁,丰神俊朗,没有正妻,实在是令人垂涎,但他不近女色,身边连贴身婢女也没有,更不必说妾室通房,谁也没有法子。
而他,也就再也没有见过谢姝宁。
直至去岁秋上,落叶纷飞之际,他带人自外狩猎归来,策马入城,偶遇了林家的马车。帘子晃动,他匆匆一瞥,隐约瞧见了一个身影,抱着孩子,很像她,却似乎瘦了一些。
……
今次,是他时隔一年来再见到她。
她苍白又瘦弱,抱着死去的儿子,已无声息。
他迟疑着走上前去,迟疑着握住了她的手,冰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原来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huáng总管站在后边,见状一颗心狂跳不止,想阻却又不敢阻。幸亏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信说鹿先生到了!huáng总管大喜,赶忙喊了一声“国公爷”,“鹿先生来了!”
燕淮没动,只站在chuáng边静静看了一会谢姝宁,然后才转身走过来,说:“带人去侯爷那。”
huáng总管觉得他虽然古里古怪的,但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坏,当下喜不自禁,赶忙让人去给鹿孔带路,自己也领了燕淮往林远致那去。
进了门,林远致还昏迷着,边上守了一圈的人,见燕淮进来,急急忙忙全站起来行礼。
燕淮微微一颔首,便让鹿孔上前去验伤。
鹿孔看得很快:“虽然凶险,但尚存一息,还有希望。”
众人闻言,皆长舒一口气。
燕淮便道:“劳huáng总管带鹿先生去看一看夫人。”
一群人便都傻了眼,夫人死都死了,还找大夫看什么?到底是林远致要紧呀!但燕淮发了话,谁也不敢反驳,huáng总管哭丧着脸,还是立马带鹿孔去了。
好在鹿孔片刻即回,同燕淮轻声道:“小世子的确是溺毙的,但长平侯夫人指甲青黑,唇色发乌,她的病久久不愈却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此言一出,满室惊诧。
不知qíng的便要质问鹿孔,知qíng的就只是满脸尴尬。
长平侯府的幕僚道:“不论如何,还请鹿先生先救下侯爷才是。”
鹿孔却没动,只看向了燕淮。
燕淮脸上一丝要发火的端倪也看不出,但他自听过鹿孔的话后就一直在想,林远致怎么会给她喂毒呢?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林远致胆小怕事,因他打压谢家,恐因为娶了谢家女而受到牵累,所以才心生歹念要取发妻的命。更何况,林远致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温雪萝。
燕淮心里一紧,像有只手在攥,攥得紧紧的,令人难以呼吸。
算来算去,她竟然是因为他才遭此一劫吗?
他暗暗咬了咬牙,问道:“侯爷这伤是夫人扎的?”
huáng总管知道瞒不过,只得点头应是。
燕淮便道:“那就不必治了,死了安生。”
鹿孔闻言,让小徒弟背起药箱扭头就走,丝毫也不逗留。
huáng总管和几个幕僚有心求燕淮,却谁也不敢求,只怕惹恼他掉脑袋,于是乎直到燕淮走得没影了,也还是没人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