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担忧的声音在耳边陡然响起。
顾十八娘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上一层冷汗。
夜色浓浓,街市上的喧闹已经远去,马车正走在民居两侧,她的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身旁是一脸担忧的灵元。
哪个是梦?
她不由伸手碰了碰灵元的脸,触手温热。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灵元身形不由一僵,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已经离开了。
“我方才睡着了?”顾十八娘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似是问又似是自言自语,看自己身上披上了灵元的大斗篷。
“是……”灵元低声说道,眉头紧紧皱起,“小姐……太累了……”
他不该来为小姐驾车,贪恋这一暗夜里短短的一段路。
他甩手一鞭,马车猛地加快了速度。
“不累不累……”顾十八娘笑道,坐正身子,拂过身上的斗篷,这是一件上好狐皮披风,这种披风也不是任何一个权贵都能有的。
她的心忽忽地又沉了下去。
那一世她自然没有机会亲见新皇如何登基,朱chūn明又是如何被抄家处斩,但各种版本细节在坊间广为流传。
听说还有人铸了朱chūn明的像,就安置在叶真将军墓前,供人唾弃。
沈安林大功归来,双喜临门,家里的人欢天喜地地准备送她入京,身旁的小丫鬟还高高兴兴地说到了京城陪她一起去看,结果等来不是来接的马车,而是一纸休书……
她孤立无处,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来不及看一眼偌大京城的繁华就依然命丧……
那一世她孤零零地生,孤零零地死,这一世,灵元也要孤零零地生,孤零零地死吗?
身旁人突然静默不言,灵元转头探看,见有晶莹的泪水滴落在顾十八娘的手背上,他不由大惊失色。
“十八娘!”
顾十八娘被他一声唤唤回神,忙伸手拭去眼泪,抬头对他笑了。
“没事,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她笑道。
马车拐个弯,挂着顾家二字灯笼的宅子隐隐在望。
“不能不去吗?”顾十八娘忽地问道。
突然冒出的一句,灵元心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国家大义,忠jian之节,对于灵元来说实在是太过高远,他身为贱奴,是这个人给了他体面的生活,顾十八娘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吧,”她沉默一刻,忽地说道:“我从不在乎……”
她不在乎门楣高低,富贵落魄,灵元紧紧攥着缰绳一动不动。
“我从来都不在乎,在乎的是你。”顾十八娘接着说道,一面拿下他的披风,递给他。
马车停在门前,听到动静里面的人忙打开了门,也打断了二人的说话。
“哥……”穿着银鼠皮小袄的灵宝最先出来了,扑进灵元的怀里。
顾十八娘看着相依偎的兄妹,笑得有些苦涩。
“你也好好的,吃得好好的……”灵元看着妹妹,低声说道,“好好照顾夫人和小姐……”
灵宝点点头,眼圈发红,抱着哥哥的手臂舍不得松开。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她抬头哀求。
灵元看着她,抚了抚妹妹的头,终是没有再说话,转身快步而去,直到站到自己的屋子前,耳边似乎还回dàng着灵宝的喊声。
“又去会你的小qíng人了?”屋内一个突兀的笑声响起。
灵元一惊,忙迈步进去,恭敬地唤了声大哥。
烛火被点亮,腿翘在桌子上的朱烍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瞧你这冷锅冷灶的,屋里这些女人都是死人吗?”
他的后一句话声音陡然提高,抖抖索索在墙边站了一溜的侍女们顿时呼啦啦都跪下了,口里喊着少爷饶命。
“大哥……”灵元垂头低声说道。
“行了,都给我滚下去,瞧你们一个个的寒碜样……”朱烍呸了声,说道。
侍女们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我说,那个什么小娘子莫非还没弄到手?要不要大哥帮帮你?”朱烍挤挤眼笑道。
灵元只觉得一道yīn风扫过后背,他猛地跪下了。
“顾娘子是灵元的救命恩人……”他忙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