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_作者:蓝惜月(577)

2017-04-25 蓝惜月

  说起小福子,两个人都沉默了,俞宛秋不再开玩笑,正儿八经地jiāo代:“遂初堂的书不用整理,狐狸毛也是随口说的,但墨韵斋几副牟先生的字画真的要劳烦你。只有你的手艺我才放心,给小明子他们去摆弄,平白糟蹋了好东西。你别小看了那几张纸,牟先生的字画是当世一绝,只是他素来清高耿介,不喜结jiāo权贵,亦不喜出名,因而世面上流传的极少。能有幸得其一幅,都视若珍宝,恭恭敬敬地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遇客人上门必炫耀一番,引以为傲。”

  “奴婢怎敢当‘劳烦’二字”,许是被太子妃突如其来的客气弄得不好意思,知墨的脸有些发红,“只要太子妃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定当竭尽所能,把牟先生的字画裱糊好。”

  俞宛秋遂道:“难得今儿出太阳,你这就去弄浆糊吧。看你每次裱画前,米浆要自己磨,浆糊也要自己守着熬,不肯稍假人手,我就猜,连煮浆糊都有学问,对吧?”

  “是的,裱画的浆糊,必须非常细致匀净,别说疙瘩,一点点小粉粒都不能有。”说起自己的专长,知墨来兴致了,眉飞色舞地比划:“您想啊,画纸再结实,那也是纸,一旦碰到粉粒或疙瘩,抹不平整,凸起来一团还是小事,万一把画纸给弄破了,整张画都会废掉。”

  “所以我才把牟先生的画jiāo给你。快去吧,裱画就是要好天气,这样才gān得快。”俞宛秋不会裱画,理论知识还是懂得一些的。

  “是”,知墨蹲身为礼,然后穿过院门而去,临走前的神qíng举止,竟有些掩饰不住的雀跃,让俞宛秋颇觉纳罕,想了想,归结为裱画者对遭遇名家名画的欣喜之状。

  待知墨熬好浆糊,备好一应用具,要正式裱糊时,俞宛秋已歇过午,反正无事,便去了墨韵斋现场观摩。

  字画一共有四幅,是上次牟翊给穆云舟做媒时,赵佑熙趁机“勒索”的。

  一幅字写的是:“河出图,洛出书,道统昭垂,籍此文章司命;芝有本,体有源,宗支衍庆,佑而作术重光。”

  这幅字,俞宛秋认为是牟翊在坦白自己的隐宗护法身份,同时表明对赵氏家族的忠诚。知墨展开字幅时,却只注意到了两个字:“衍庆?那不就是小郡王的封号?牟先生果然疼小郡王,写对联都想着他。”

  俞宛秋暗笑,知墨虽然裱画技巧娴熟,书还是读得太少,对字画本身的理解很欠缺。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俞家买下她给惟一的女儿做侍墨丫头,本就没指望她成为才女,因而培养方向就是着重各种技巧的训练,比如裁纸、研磨、裱画、图书的归类整理,等等。作为一个侍墨丫头而言,她是尽职的、出色的。

  另一幅字就很有道家的出世意味了:“一心守道,道无穷,道中有乐;万事随缘,缘有分,分外无求。”

  知墨喃喃念着:“‘万事随缘,缘有分,分外无求’,先生说得真好”

  俞宛秋听到声音有异,转头察看时,发现知墨的眼角一片湿润,这下更相信她心里有人了,忙出言询问:“丫头,怎么啦?你有什么心思,只管跟我说,我总会想办法成全你的。实在不行,你也算努力过了,日后回想起来才不会后悔,对不对?”

  “真的没有”,知墨掏出手绢擦去眼泪,“奴婢只是看了先生的字,觉得感慨而已。”

  当事人不肯说实话,旁人想使力也没处使,俞宛秋只得作罢。

  再看两幅画,一幅水墨山水,意境显然出自王维的《清溪》,因为画上题有一行小字:“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真正让俞宛秋移不开眼睛的是另一幅,画面异常gān净,毫无泼墨迹象,几丛素jú,篱边一袭青衣的男子背影,衣带迎风,似要羽化归去。

  这qíng景,让她想起了不知在何处看到的几句词:“谁心似浓墨,蘸入丹青,染一幅山水,画中有你。几朵淡jú,一抹青影,你长袖挥洒,向桃源去,留我载浮载沉,在十方娑婆海。”

  回头再瞧知墨,已差不多看痴了,眼角又重新湿润起来。

  俞宛秋太阳xué猛跳,这丫头的表现,怎么都像在演绎“绝望的爱”,她看上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太子吗?不像,如果她有这种倾向,自己早就发现了。

  曾经的吴昭训,那样隐忍,那样深藏不露,都被自己揪出来清理掉了。知墨成天跟在身边,跟太子打了好几年jiāo道,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