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手抱着那个杯子,眸光放空,室内黑暗,他却好像看到有一道光劈进脑海。
不是没有人对周晏城好过,他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几乎无一不对他好,他上面有两个堂姐下面两个堂妹,家族里就他一个男丁,周家上下可以说任他予取予求,更不用说其他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更是极近阿谀讨好之能。
唯有何沿,何沿很少给他好脸色,即使明知不敌他,该打的时候拼尽全力,该骂的时候也从不退缩,想从何沿那里听一句甜言蜜语真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那样一个倔强的,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不知变通不会看人眼色的小何沿,却会在这微凉的天气里,悄悄地为他盖被子,为他开空调,为他倒一杯水。
周晏城靠坐在沙发的拐角里,双腿蜷缩,他不知道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寻求温暖的姿势。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一会儿浮起,一会儿下沉,那是他第一次在欲望翻涌,在极度渴望何沿的时候没有破门进去,而是小心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扰何沿,何沿是出门来喝牛奶的,他一定也失眠了,也许他现在好不容易进入梦乡,自己不能进去打扰。
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前所未有,好像是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把何沿往哪里安放一般让他无措而茫然,在此之前,他只知道自己对何沿有浓厚强烈到不可思议的占有欲,在此之后,他忽然发现这种心尖颤抖手软脚软的感觉非但不让他害怕,反而让他十分留恋享受。
怜惜和宠溺这种陌生的情绪,像是没有预兆的暴风雨,向他兜头涌来。
后来周晏城故意在睡觉的时候不停地踢被子,有时候何沿发觉了,就会随手给他盖上,要是何沿睡着了没发现,周晏城就把手脚都往何沿身上重重地搁,一定要把何沿弄醒,等着何沿给他盖好被子,周晏城才带着阴谋得逞的微笑,慢慢进入梦乡。
————
周晏城睡得很沉,惨不忍睹的面容上却挂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何沿放下手里的杂志,怔怔地看着他。
周晏城又踢被子了。
他们同床共枕四年,何沿看过无数次周晏城熟睡的样子,在外面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的人,睡着的时候却完全不设防,他总是喜欢乱踢被子,还喜欢把手脚把何沿身上乱放。
记得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没这毛病的,一张床上他们各自占据半壁江山,几乎谁也干扰不到谁。
但是后来周晏城越来越没睡相,先是不停踢被子,然后整个人又不知为什么进化成了八爪章鱼,何沿总是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觉得窒闷得喘不过来气,然后就发现周晏城的手脚都牢牢捆在他身上,何沿一次推开,两次推开,最后恼火地直接上脚踹,但是过不了多久,周晏城又会黏过来。
后来何沿无意中拍了拍他的脊背,像哄孩子一样的,周晏城就安静了,脑袋埋在何沿的脖颈里,乖乖地睡着,后半夜总算才能相安无事。
而何沿对于孩子,一向是容易心软的。
如果说两世的周晏城有什么地方是相同的,便就是这种孩子气了。
何沿想过这辈子见到这个人就绕道而行,但是好像有一只命运之手总是无形中把他们相连,不,不是命运,那根本是周晏城的蓄意而为。
何沿不认为周晏城只是见他一面就能痴迷至此,要是见到个漂亮男孩就让周晏城走不动道,他也接管不了宏时这样大的资本财团。
何沿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论是沈群,还是周晏城,在他面前的种种小动作小心机他都很快能察觉,他有时候看破不说破,只是想给对方留点余地,就像前世沈群在提出分手之前,何沿早已察觉出他魂不守舍的状态和愧疚纠结的心情。
重生之后沈群是真的善待他,何沿看得出来。
周晏城是不是在游戏,何沿自然也感觉得出。
命运的转盘究竟是哪个齿轮出了错?
何沿不止一次地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周晏城有可能也是重生的,可即使是重生,人的本性难移,又不是被洗髓伐经,或者中了什么勾魂摄魄之术。
就像他优柔寡断一如当年,就像沈群冲动热血也丝毫不减。他们的实际年龄其实也不过二十三岁,人生阅历限制他们的心性,不可能因为重生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周晏城若是重生回来,还对他有着念想,以这个人的心性早已使出各种强硬的手段,每日里装乖卖惨不符合他效益至上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