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的这双手……验过的尸体数以百计……”岳清音仍然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声音里没有丝毫感□彩,低沉冰冷,仿佛发自脚下深远的幽冥鬼府,“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肠穿肚烂,有的血ròu模糊,有的肢体分离,有的……只是一堆ròu块。”
呕……我说……我的好哥哥喂,您老人家是见不得自个儿妹子吃顿好的不成?若不是我见机的快提前闭上了嘴,方才那顿饭差点从胃里退出来!
凶徒已经越来越想不明白自个儿面前这看上去比死人还像死人的男人到底想要gān什么了,他怀疑他必有yīn谋,但又无从揣测,他清楚他是来救我的,可他却又什么都不做地只是站在那里说一些奇怪的、让人打心底里往外冒寒气的话。
“你——你给老子闭嘴!立刻滚出去!立刻滚!”凶徒大吼,不断地拖着我移动着脚步,却打不定主意该站在哪里比较好。
声高说明胆怯,躁动恰是不安。岳清音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他已经从气势上吓住了这凶徒。
他仿似根本没听到凶徒的大吼,微微地停顿后,继续用那冷得怕人的声音慢慢地道:“无论是怎样的死状,每一具尸体都有着无尽的怨恨……怨恨将之杀死的人,怨恨上天的不公,怨恨自己在这人世上尚有心愿未了,尚有美酒未饮,尚有珍馐未尝,尚有金银未挥霍,尚有风景未欣赏,尚有所爱之人未与之表白,尚有血缘之亲再不能奉养……每一具尸体都心有不甘,每一具尸体都希望能重新活转……”
凶徒呼吸急促,他不明白为什么岳清音要同他说这些,一个成天同非正常死亡的尸体打jiāo道的仵作突然出现在面前,既不急着救自己的妹妹,也不害怕他手中的刀子,这简直让他都不知该怎么对付这样的家伙才好了。
“这世间……只有尸体才最懂得生命的重要,”岳清音说着,慢慢地抬起眼皮儿望向我身后的凶徒,“那么你……会不会成为我所验的下一具尸体呢?”说至此句时,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气息刷地一刹间寒如极夜,漆深的瞳孔中除了无底渊般的黑外,什么都没有。
屋中的空气仿佛被抽光了一般,让人呼吸一窒。凶徒在岳清音死寂的眼神中全身猛然震了一下,嘶着声音道:“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你不要碰我——你滚开!”
“放开她。”岳清音面无表qíng,以至于这三个字仿佛当真是从死人的口中说出来一般。
许是因为我一直都不曾挣扎不曾乱动,被死人般的岳清音以及他的“尸体论”吓慌了的凶徒一瞬间大概产生了自己挟持着的也是一具尸体的错觉,直惊得一把就将我给推开了——人们常常爱这么吓唬自己,譬如怕虫子的人,刚刚看到树上爬着几条蠕动着肥绿身躯的ròu虫正头皮发麻,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肩上,余光里瞥见一抹绿色,第一反应肯定是虫子掉肩上了,忙不跌地跳着脚尖叫着、歪着身子以图把这“虫子”甩到地上,第二眼再看时才发现原来只是一片树叶而已。
所以这凶徒神经紧张之下的反应就是把我这片树叶当成了大ròu虫(呕……)……把一动不动的我在短暂错觉中当成了尸体,一把推了开来,我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正被岳清音接入怀中。
凶徒第二反应已是明白了过来,擎起刀子赶上来一步冲着我的后背便刺。岳清音方才与我们离得原本就近,才一将我接在怀里凶徒的刀便紧跟而至,闪躲已是不及,未待我反应过来,岳清音已抱了我将身体迅速一转,只听得耳后“噗”地一声闷响,他的上身向前一弯,带着我踉跄了几步。
我几乎能听到那凶徒蒙蔽了心智、只yù杀人的粗重喘息声就在我和岳清音的身后,我正想拼尽全力用身体将岳清音撞开以bī他不必管我、避开凶徒的杀招,突听得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数道持刀的身影冲了进来,有人大喝着:“放下兵器!”紧接着便是那凶徒的厉吼声,金铁jiāo鸣声,刀落地面声,最终以之前那人的“押回府衙去!”结束了这短短的惊心动魄的擒凶过程。
“哥!”我声音颤抖地叫着岳清音,他始终将我护在怀里,此刻却倚在墙上微微地喘息,“哥!你再坚持……坚持一下……”我挣扎着从他的怀里出来,顾不得手腕仍被头发缚着,向着那些闯进门来擒凶的差役跌撞着冲过去:“快救我哥哥!他受伤了——快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