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珩的手一顿,被美色冲昏的头脑霎时一片清明。
说得是。尽管他是十分想在诸如卫洵与顾池生等人跟前好好炫耀一把的,却是文武百官当面,她若失了仪态,难免下不来台面,还得给有心人落了话柄。只得苦兮兮地将系带给她系了回去。
纳兰峥见他食髓知味后日日摆了张yù求不满的郁卒脸,终归心软了,朝他怀里蹭了蹭,哄道:“明晚就依你,快睡。”
第97章 毒
翌日的庆宴设于华盖殿, 原本该由昭盛帝躬身主持, 却被湛明珩给劝下了。故而等鸿胪寺官代满朝文武行完跪仪, 致完贺词,昭盛帝便先行摆驾回了太宁宫,将剩下的jiāo给孙儿去处置。
午时设宴, 龙座空置,湛明珩位列上首, 旁侧坐了纳兰峥。
华盖殿乃大穆宫城内三大殿之一,堪与金銮殿比肩, 小处是碧瓦朱甍,丹楹刻桷, 大处则阔气宽绰,富丽雍容。
纳兰峥上一回列席宫宴是两年前在承乾宫清和殿,被卓乙琅圈了名去的,彼时不过居于极下首的位置,且论规制亦远不及当下, 如今这般文武百官尽收眼底的宏大景象却是头一遭了。亏得她此前已跟凤嬷嬷学了许多,因而哪怕心如鼓擂, 面上仍摒藏怯色,行止俱都端庄得体。
湛明珩倒不曾担心过她会做不好。说白了,和朝臣往来与行军打仗是有些相似的,言谈机锋当可譬之兵法,至于神qíng姿态,论及根处, 最终考验的不过定力罢了。要说定力,这些年大小磨练,她除却在他跟前依旧随心而行,不作掩饰,于旁人处已然堪与底下那群老jian巨猾的相比。
果见她此番偶须与朝臣言语,即便不认得那些面孔,却只听他几字引荐就可应对如流。既不束手束脚,显得小家子气,又不锋芒外露,以至越到他前边去。分寸把控可谓无从挑剔。
他暗暗觉得称心如意时,纳兰峥也在心里头悄悄地想,湛明珩可真是变了。倘使换作三年前,应付这等乏味无趣的宫宴,他大概是从头至尾摆一张好像谁人欠了他八百两huáng金一般的脸吧。如今竟肯与人谈笑风生。
宫宴前绷后散。酒过三巡,宴行过半,席间气氛渐渐松快了,底下群臣偶有私语,湛明珩也起始与纳兰峥说话,却是方才偏了个头,便觉一缕目光随他此番动作一移,牛皮糖一般粘连在两人之间。
他嘴张至一半停下,回头冷冷扫了武官席一眼。
纳兰峥原本是不作东张西望的,只偶尔偷偷看过几眼父亲,见状却不得不随他瞧了去。如此一眼,就见卫洵捻了只白玉爵看她,一双光华bī人的眼微微一弯,向她遥遥一敬。
真可谓明目张胆举杯相邀。
她晓得卫洵早在贵州便已对她绝了心思,此举单单就是冲着膈应湛明珩来的,故而赶紧收回目光。
湛明珩却觉自个儿中计了,气恼偏头,刚yù拿纳兰峥问话,就见她接过旁侧侍女手中一只珐琅彩釉的瓷壶,转头往他空了的杯盏里头斟酒。
纤纤玉指被浓墨重彩的珐琅瓷衬得柔荑一般,他瞧过一眼,回想起这手曾软绵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攀着他的肩,登时下腹一紧,险些都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支起“帐篷”来,哪还顾得及责怪她瞧卫洵那一眼。
他将话咽了下去,不大自在地调整了一番坐姿,举杯抿净酒液。这壶酒与赐饮群臣的不同,为早年南面诸岛来使朝贡所得。据说是以百花酿造而成,味醇色美,香气沁脾,恰到好处地压抑了他喉间gān渴。
纳兰峥不晓得他的心思,只当是自个儿卖对了乖,继续替他斟酒。
过一会儿就见正下方座席有人起身朝这向走来。她微抬眼皮,看见一双乌黑的皂靴及绣了银色蠎纹的袍角。
这等场合,能且敢随意行走的,也就是湛远邺这位曾代政监国的太孙皇叔了。
此番是她回京后头一遭近距离与他打照面,回想起此人曾闯她闺房,甚至与她有过隔了层薄薄衣料的亲密触碰,她就浑身发麻,直泛恶心,掩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打颤。
但湛明珩起身笑迎时,她仍是勉力站起来,垂了首平静端立在他身后一截。
湛明珩对此人的恨意绝不亚于她,却是如今已然练就了仇人当面含笑自若的气度,她自然不可拖他后腿。须知满朝文武当面,一言一行至关重要,湛远邺在这个节骨眼摆了副敬酒的姿态前来,是想试探湛明珩什么也好,是yù意激他失态也好,总归心存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