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峥闻言偏头盯住了湛明珩的眼睛。他的眼底gān净澄澈,丝毫不见隐瞒的意思。
尽管他解释清楚了每个决定的缘由,可她仍旧直觉不对劲。他可是知道什么了?否则何以如此仁慈地对待罪臣,又何以将诸事细节俱都讲与她听。
湛明珩作出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瞧我作甚,欠收拾了?”说罢伸手覆住她的双眼,低头朝她唇瓣吻去。
纳兰峥非是木头,她察觉得到这个吻里不是yù望,而是宽慰与安抚。他一点点吻她,将她cháo湿的心境翻覆得愈发水汽氤氲。
良久后,她眨眨眼,一滴泪烫在他笼了她眼的手心。
湛明珩的手似乎颤了一下,继而微微折了她的腰肢,更深地吻她。
纳兰峥晓得,他已是什么都知道了。她瞒不了他,就像哪怕他百般借口,种种举止背后的真意也逃不过她的眼。不过是多年的默契叫俩人遇事多选择心照不宣罢了。
她将双臂缠上他的脖颈,哽咽着回应他:“明珩……”却只叫了他一声,不再往下。她是在说谢谢。谢谢他善待照拂她前世的家人,且做到了这份上仍不愿她背负丝毫或有可能的亏欠,选择隐瞒不说。
湛明珩顿了一下,郑重地“嗯”了一声,转而吻去她落在颊边的眼泪。
……
此后几日,湛明珩临睡前皆记得与纳兰峥说说案qíng进展,哪怕微末细节也都给她晓得。且多悄悄安排她在书房里间听他议事。若是碰上与顾池生及卫洵这般彼此相熟的同辈商讨政务,便省去偷摸,gān脆叫她一道来。
实则湛明珩此前便已掌握了与公仪歇及姚储说辞相悖的罪证,足可证明此二罪臣并非对立关系。只是湛远邺与湛远贺不同,此人的高明之处在于极擅利用与扭转形势,迂回之术层出不穷,不到huáng河心不死。倘使当初断臂的换作是他,未必便会如湛远贺那般yù意一了百了。要扳倒这般忍耐力非凡的人物,便如蛇打七寸,须得一招制胜。而这些罪证尚且牵连不到湛远邺,故他不可轻易拿出来打糙惊蛇。
纳兰峥听闻公仪歇几日来始终咬定起始那份供词,将湛远邺摘得gāngān净净,哪怕湛明珩几次三番躬身审讯依然不改说辞,疑惑之余也不免有些着急。
甚至她是病急乱投医了,思忖着此路不通便换一路,在湛明珩与顾池生及卫洵议事时,提议令她以探视豫王妃为由,走一趟豫王府,瞧瞧可否自姚疏桐那处得到些许具有价值的消息。
姚疏桐未在此前正月宫宴现身,湛远邺所言“风寒”一说多半是存了猫腻的。照纳兰峥与此女旧时的一二接触看,她不觉她是蠢笨毫无心计之人,身在豫王府这些年,未必不晓得湛远邺的勾当。只是她究竟是与他沆瀣一气呢,还是被迫遭受控制呢,如能接近她,说不准便能打探着答案。
可惜她方才提了一句,便被书房内三人异口同声的一句:“不行!”给打断了。
她瞅瞅神qíng格外严肃,态度出奇一致的三人,摸了摸鼻子:“当我没说……”
湛明珩却朝顾池生与卫洵飞去一双眼刀子:“太孙妃与本宫说话,你二人这是cha的哪门子嘴?”
卫洵丝毫不嫌事大:“殿下,臣等也是关切太孙妃。”
顾池生见状解释一句,yù意缓和一下尴尬气氛:“殿下息怒,只是此计着实不妥,故臣等便直言不讳了。”
湛明珩的眼霎时眯成了一道fèng。呵呵,好个直言不讳,说得漂亮,一个个不就是担心他媳妇吗?好似他们此刻不及时挺身而出发表谏言,他便会将纳兰峥送往龙潭虎xué一般。他自个儿的媳妇,用得着他们cao心关切?
思及此,他愈发觉得不慡利,偏头便将气撒给纳兰峥:“你当我是死物,须你一个弱女子替我这般冒险?你就叫我省省心罢!”
纳兰峥给他这一顿劈头盖脸吼得一懵,一时也未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男人企图挽回尊严的战争,只委屈地想,她如今还不够叫他省心吗?夜里没脸没皮地跟她玩“好哥哥好妹妹”,眼下竟敢在外人跟前这般不分是非曲折,不留qíng面地凶她?
她撇撇嘴忍了一下,没忍住,愤懑道:“湛明珩你……!”到底咬紧了唇,未骂下去。
却也足够了。这一声名讳听得顾池生与卫洵齐齐一愣。
原湛明珩这等不可一世目无余子之人,竟是肯纵容妻室随意大胆直呼他名讳的吗?此桩事说来似乎并不光彩,却不知何故叫人心底忽是一阵酸涩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