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这才放下心来:“左右你回府前已先面见过圣上了,想来是没有大碍,倒是我多心了。你也算将西南匪患处置得不错,陛下可有嘉赏?”
纳兰远心里已有些不悦了,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违拗母亲,就不大自然地笑起来:“母亲,没得您这么心急的,陛下身子尚未痊愈,这些事都jiāo给太孙在做呢。”
“那太孙就没说些什么?”
纳兰峥听了这半晌,记起一月前陛下说要扶植魏国公府的事,实在觉得汗颜,心道陛下若晓得他们纳兰家这般势利,可不得寒了心,还扶植个什么劲呢!
况且了,照陛下的说法,命父亲下西南本就是对魏国公府的嘉奖了,祖母不晓得,若是没有这一趟,父亲可得遭殃了。
她咬着筷子,心知这些事不能说出来,却又忧心祖母哪天与外人说道这些,传到天子爷耳朵里去,因而明知会得罪人也不得不婉言提醒道:“祖母。”
长辈谈事,小辈不好cha嘴,她只先叫了一声,待得了祖母首肯才继续道:“阿峥觉着,父亲在右军都督府里头当差,西南那地界的事本就是咱们魏国公府该管的,没什么嘉奖不嘉奖,若匪患不解决,生了乱子,才有得受罚呢!”
胡氏听见这话就皱了眉:“峥姐儿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纳兰家的孩子!”
她这是拐着弯子责骂纳兰峥向着皇家,胳膊肘往外拐了。纳兰峥不知该怎么解释里头缘故,亏得纳兰远是见过陛下了的,自然也晓得实qíng,就安抚道:“母亲,您别生气,峥姐儿说得不错,这些都是儿子的本分。陛下是爱重我们国公府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胡氏一听“时机”二字暗示就明白过来,脸色好看一些。倒是纳兰峥憋闷了一肚子的不舒慡,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直到席散了,纳兰远才唤她去书房。
她跟着父亲进到里屋,见他屏退了下人阖紧了门窗才同她道:“峥姐儿,父亲去过宫里了,都晓得了。”
她不大明白父亲的“晓得”是指什么。是陛下没病装病,还是陛下预备扶植魏国公府,亦或是陛下有意撮合她与湛明珩呢?
这三桩事没一桩小的,她怕父亲诈她,咬着唇问:“父亲,您都晓得什么了?”
纳兰远霎时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祖母说你,我看你确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怎得,你连父亲也信不过了?”
“阿峥也是忧心咱们国公府罢了!”她争辩起来,“反正论起绕弯子的本事,我可比不过你们大人,我也是被陛下诈怕了,如今父亲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罢!”
瞧这女娃伶牙俐齿的,谁能说得过她!
纳兰远摇着头笑笑:“好,父亲不与你绕弯子。只是你以为,陛下还指望你一个女娃口风能有多紧?既是将话讲给了你听,便也没有要瞒我这国公的意思,你晓得的那些父亲自然都晓得了。”他说着朝纳兰峥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陛下的病qíng且先放着不说,我问你,你可有意做这太孙妃?”
她叫父亲别绕弯子,这下好了,太直接了。
纳兰峥攥着衣袖斟酌起来。
她并非是喜欢逃避的xing子,恰恰相反,一旦心底有了模棱的事,便会忍不住几次三番考量,甚至自己与自己钻起牛角尖来。否则她这一月也不会如此心浮气躁。
她前世深居闺阁,识人颇少,婚嫁事宜也备得晚,到死都未有眉目,因而并不十分懂得男女间的事。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不讨厌湛明珩的,甚至当真舍不得他结业。
她太习惯他的存在了。习惯了他小事上欺负她,与她拌嘴,也习惯了他大事上护着她,替她出头。五年朝夕并非玩笑,便说这一月,他忙着处理朝政,她就总觉身旁少了些什么,念书都难静心。
可不舍归不舍,倘使那唯一的法子是嫁给湛明珩,她就忍不住要退却了。
他不是什么明家三少爷,而是皇太孙。她若做了太孙妃,将来指不定就是皇后了。可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xué。
她见过谢皇后与姚贵妃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样子,见过那后宫佳丽三千人,个个都是人jīng里的人jīng。她们一辈子过得胆战心惊,稍不留神便要被居心叵测的人咬上一口。
她不想做第二个谢皇后。
她本非无忧无虑长大的闺阁小姐,在内宅谋算斡旋了这么些年已是疲惫至极,她未曾想过婚嫁该当如何,可倘使真要考量,她希望自己能够不要那么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