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从夹层中取出一支双层鎏金点翠蝴蝶簪来,赫然便是阮氏托云央赠给纳兰峥的那支。只是上头沾了泥巴与血污,簪头的部分也有了弯折的痕迹。
湛明珩抬手接了,又从袖中取出那枚自纳兰峥处收回来的金叶子,垂着眼细细摩挲了一番。
他前头收回它,是因误会了纳兰峥,还道她起始便是奔着替顾池生说话才使了他的信物的。后来却从宫人嘴里得知,她听闻顾池生出事是在金銮殿前。也就是说,她最初进宫是为了他。
他却一时冲动将她气走了。
总想着待回了书院再说几句好听的也来得及,却不料出了松山寺那档子事。也是那会他才惊觉,他太习惯她的存在了,以至根本未曾想过没了她自己会是副什么模样。可事实是,她未必就始终站在他一回头便瞧见的地方,她兴许会消失,也兴许终有一日不能伴他左右,成为他人的妻子。
并非一切都来得及,恰恰相反,这世间有太多来不及了。就像母亲,还有父亲。
想到这里,他几乎一刻都不愿再等,朝杵在跟前的人道:“备马。”
湛允一愣:“主子,您要骑马回去歇息吗?”
实在是湛明珩思维跳跃太快,也怪不得人家湛允这般反应。他一时气极,连骂人的话都省了,咬牙蹦出两个字来:“出宫。”
……
纳兰峥是被窗子外忽然大灌进来的冷风惊醒的,醒来一刹察觉不对,猛然坐起的同时攥起chuáng沿下边贴着的一柄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旁侧刺去。
她是习惯了点烛就寝的,只是方才那一阵大风将屋内的烛火都熄了,因而眼下正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刀锋一惊,忍不住低声道:“你个女娃还贴身藏刀子?”
从前自然不会如此,只是纳兰峥此前被姐姐设了套,便在国公府也觉不安稳,这才留一手以备万一。
她一听这声音就慌了,却奈何挥刀使了大力,一下子止不住那匕首势头,亏得湛明珩开口前便先仰开了去,轻轻松松夺过那柄匕首在手心里掂量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刀子倒是锋利,只是功夫还差些火候。”
她惊魂未定,好歹还记得也放轻了声响道:“你怎么来了?”一问完了还不够,紧接着又问,“你怎么来的?”
外墙府兵与她院中守值的丫鬟小厮都是摆设吗?这么大个活人竟就这么放过了?
湛明珩大摇大摆在她chuáng沿坐了:“这天底下还有我进不得的地方?”
纳兰峥立刻一副避之如豺láng虎豹的模样,直缩到了chuáng角去,咬着牙道:“你行事也真是越发没个顾忌了,便是太孙也绝无夜半擅闯女子闺房的理!”
“那你不如试着让大家伙来评评理?”
“你……!”她被气噎,他分明晓得她不敢喊人的!倘使喊了人,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湛明珩见她说不出话来,弯着嘴角朝她递去两个物件:“气多了长不高的,我又不是什么贼人,不过来物归原主罢了。”
屋子里太黑了,纳兰峥瞧不清他的动作,只隐约察觉他的手似乎朝自己靠近了些,就疑惑着去接。伸出手摸索时却偏了一偏,没触到他手心里的物件,反倒握着了他的指尖。
湛明珩是从外头来的,手自然要比窝在被褥里的纳兰峥冷些。她一碰到就下意识往回缩了去,也不知是被冰着了还是吓着了。
湛明珩也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练就了夜里视物的功夫,可纳兰峥并非习武之人,目力远不如他,自然什么都瞧不见。
兴许是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那柔软温暖的奇异触感,他多愣了一会才抓了她的手,将金叶子和擦拭修补过的簪子塞了过去。
不过一瞬碰触便叫纳兰峥认出了两个物件,她讶异道:“你怎晓得我丢了支簪子?”问完却觉这对他而言实在不算难事,又换了一问,“这簪子你在哪找着的?”
实则湛明珩是依着她脖颈上的伤口有了猜测,又托人问了阮氏身边的丫鬟才晓得的,只是也没事无巨细jiāo代的必要,便只道:“我吃饱了撑的特意给你找这簪子?寻你那会顺带捡着的罢了。”
纳兰峥撇撇嘴:“那簪子我收下了,金叶子你拿回去,我又不是原主。”
湛明珩被气笑:“纳兰峥,你脾气再大一些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