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且也不是……”汪永昭顿了一下,终是相对应地说了实话,“他要把我这几朝替换间打下的人脉全都毁尽,今日,他差了我的人去抄家,那家的小舅子是个大学士,现在外地为官,曾与我有那杯盏的qíng谊;前几日,他令我抄了大理寺廷尉的家,那廷尉,以前是我门下的人,如此下去,他不罢休,我怕终有一天,我还是只得只有其名没有实权,他这才放得了心。”
“竟是如此?”那妇人听得却并不奇怪,且抬得头问他道,“您可有应对之策?”
“现无,要静待时机。”汪永昭伸出手摸上她的脸,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她道,“可要是有一天,我这尚书位置是保也保不
住,你可愿意与我一道离了这尚书府?”
那妇人听得便笑了,竟是想也没想般与他道,“当然得与您一道走,难不成,还等得了别人来轰我走不成?”
那妇人又替他理了衣袖两下,平静地说,“咱们村子里那处宅子还有家人打理着,随时住得了人,再不远处,也还有六处庄子,就是那远地方的江南,我也着人帮咱们家备好了千顷良田,小叔子们的,我也备上了一些,便是隆平县,我也另差人备上了些田土,只要有条命在,全家人过日子不难,咱们家不再是那等没有退路的人家了,您且放心。”
“嗯,”汪永昭听得笑了起来,又笑道,“只要有条命?且也是,得把命留住了才行。”
那妇人看着他笑,待他笑后,她才苦笑着说,“只是您这,才管了兵部多久?您真的会到那步田地吗?那多可惜。”
汪永昭听得心口猛地撕撕地抽疼,过得好一会,他忍了又忍,竟还是沙哑了喉咙,“你也知我想好好管着兵部?”
“知呢,您的书案上,甚多各地籍帐,我听得小山说过,每年那些在战场上逝去兵士的俸钱,都是您跟户部磨着差谴人送回去的。”
汪永昭听得眼睛一热,半晌才平复了心qíng,把她抱到怀里暖了心口好一会,才淡淡地道,“做得今年,日后我怕是这等发银子的事也做不成了,但愿边疆再无大战,不会在这些年间,再死上那三五十万的人……”
说罢,他把头埋到妇人的耳间,终还是忍不住热了眼眶问她,“那你可知,我是几岁上的战场?”
☆、167
“听小山说过,您是七岁上的战场。”张小碗说到此处,眼睛稍有点酸涩,心里也有些苦涩。
佛说世人皆苦,想来谁活着都有谁的苦处,她有时也不想那般理智,要是一个人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必人生也没有那么多不可解,没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和妥协了,也不会时至今日,还临到了她为这个给她与小老虎造成过磨难的男人而心酸。
“比我们怀善还要早很多年,”张小碗悄悄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轻抚着他的头发,不紧不慢地与他说道,“我还听小山说,边疆的风沙很大,您当时有穿挡沙的斗蓬吗?”
汪永昭听得笑了,他抬起头,用手摸着她光滑的脸,嘲笑她道,“半年都未必沐浴得了一次,衣裳一年都未必换得了一套,还穿挡沙的斗蓬?你当是去玩耍的么。”
张小碗稍想了一下,不禁宛尔,“想来也是,那是战场呢。”
汪永昭看着她的笑脸,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chuáng上,极至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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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透出了点口风,他萌生了退意,这厢,张小碗与他商量过后,已着手准备跟上他的脚步。
她不知道汪永昭为什么突然不眷恋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了,但她却知道这是对汪家,对怀善是最好的选择。
靖皇太忌讳汪永昭了,而张小碗也相对了解靖皇对汪永昭的忌讳,这样一个只手能遮天的臣子,只要皇帝不是个傻子,谁都不放心把一个权力极大,势力过大的臣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何况,靖皇的xing格只比汪永昭只qiáng不弱,要知一山哪容得了二虎,所以如果靖皇不放手,非要拔了汪永昭的虎翼的话,那么退步的只能是汪永昭。
汪永昭毕竟不是皇帝,他再厉害,他也只是个利用动dàng的王朝起势的臣子,皇帝真要收拾他了,他哪可能斗得过皇帝。
张小碗一直在默默地看着汪永昭的所作所为,也知晓他确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种人,无忠君之心,更无名传千古之意,对汪永昭来说,生存永比一切都重要,就这点,张小碗不得不承认,她是欣赏汪永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