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般是不愿说话的,便就点点头。墨子夜来同我说,柳华轩将东极留给了我,我要如何处置。我抬眼看他,算了算日子,终于反应过来,他要下葬了。
“都随他去吧。”我叹息出声:“这本是他的,都随他去吧。”
墨子夜点了头,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下葬的时日。那天我将整个东极布置好,连同着几个上神布下结界。然后我看着他被送入陵墓。
他被放在冰棺里,身边放满了那一株株永不败落的月幽兰。湛蓝色的长衫,被他摩挲得光滑的小扇,脸上是再不会改变恒古不变的笑容。
我不敢去送他,离了他老远。然而等他的冰棺被一点点推入结界的那一刻,我猛的反应过来,拔腿就向他冲了过去。
我终于明白他走了。
我终于知道,他走了,将永不归来。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仙法都忘了,仿若凡人一般努力朝着那冰棺奔跑过去。然而等我跑到结界前时,却也只触碰到那冰棺的一角,便就让他滑进了结界。而后……整个东极连同他,一起消失了。
我呆呆看了面前瞬间变换的陌生场景许久,却是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华笑与凤儿上前来拉我,我却是瘫软到了地上,大声的哭着,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其实我有很多想说的,然而却只字未曾出口。
华笑过来扶着我,一声一声唤着我说:“娘亲,你还有我。”
我听了,却只是继续哭,死死抓着他,仿佛是唯一的稻糙一般。
我想我大概是胡言乱语了。我便这么大哭着同他说:“华笑,我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师父没了,君华没了,我暗月幽兰千百之众没了,如今……阿轩也没了。
我想,我怎的就要活过来,我怎的就不死在那个男子怀中?带着我最美好的记忆与珍贵的结局,死在我最爱的人的怀里。
然而我却是再活过来了,然后眼睁睁看他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我的确是压抑了太久,便一直哭个不停,直到晕过去为止。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是在华轩与我曾经的chuáng上,华笑坐在一边,喂我吃了些东西,然后同我说了会儿话。
最后他同我说:“娘亲,有些事父亲同我说过,我也是明白的。日后我会去走访山川,很多事qíng,你不必顾及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等我反应过来了,却也只能是无言。华笑陪我坐了很久,晚点的时候,便撑着雨伞离开了。
很多年很多年,都没再回来。只有一封又一封家书,从四海八荒各地传来。而我……
我一直守在我和阿轩的竹屋不敢出去,一年,复一年。
后来有一日,华笑给我的家书里说,他见到了阿轩的转世。他说那是个纨绔公子,不改风流本色,娶了娇妻美妾,一生富贵无忧。于是那一刻我终于觉得……他与我无gān了。
所有的纠葛,无论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该还的,便都还完散尽了。
我看着那信痴笑了许久,披着长衫信步走出了竹屋。而后我便到幽冥司逛了一圈,幽冥司还是一样的暗沉,忘川河水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幽冥,仿佛永无止尽。
我知道,它将一直流淌下去,直到幽冥不在,天地倾覆。而很多人和很多事,却要在它的流水声中,慢慢被遗忘,慢慢去结局。
我在奈何桥边看了脚下的忘川水许久,而后便听到一阵骚动。我抬头顺着那骚动看去,却见是一个刚刚死去的新魂,被黑白无常引领而来。
黑白无常对他甚为恭敬,那人也是温和同那黑白无常说着话。
他大概是死得极早的,不过二十三四的容貌,但却是生得极好,便就是那九天上的墨子夜的姿色,却也要与他说一句各有千秋。他在众人的围观下朝着奈何桥缓缓走来,白衣金冠,墨发如绸。
我看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仿佛很多年前的雨夜,那个少年公子持伞而来。
我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只是看他越来越近,然后……从我边上就这样走过去。
就这样走过去了。
我忍不住猛的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他被我拦住,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转过头来我,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问了句:“姑娘何事?”
我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与气力,缓缓放开了手。他眉头皱得更紧,疑惑着问了我一句:“在下可是哪里冒犯了姑娘?让姑娘竟是委屈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