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在门口顿了顿,突然听见自家儿子的笑声,很开心的笑声。小时候老向抱着他把他往天上抛时候,他也会发出这种小jī一样咯咯的笑声,特别傻,也特别可爱。小琴听着,心里又软了两分。虎子这孩子看着虽然憨憨的,其实心思最敏感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能让虎子这么开心的,肯定不是坏人。要不,还是回去,别打扰两孩子玩闹了。
小琴刚转身,扭过头就看见不远处自家邻居媳妇竟然向这边走过来了!小琴连想都没想,本能地后退一步,直接进了程希的院子,顺手就关上了门。院门很破旧,有不少fèng和破dòng。小琴从里面很容易看见外面。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邻家媳妇走过程希的门前,还随意地向这边瞟了一眼,把小琴吓得,连呼吸都摒住了,直到邻家媳妇走远,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过劲儿来。
回过神,小琴能听见里屋自家儿子不知在和那丫头说什么,惹来那丫头的一声bào喝。却不料,bào喝并没让儿子怯,反而引来儿子更大的笑声。这样的场景,连小琴的嘴角都勾了起来。本来还怕那丫头逞着力气大欺负虎子呢,怎么看来,倒象是虎子在欺负她?
心qíng良好的小琴既来之,则安之,放下心防,索xing向里屋走去。才走到门边,就看见自家儿子在后院的一个大木盆前刷刷刷地,正卖力地在洗着……小琴定睛一看,脸顿时黑了。盆里白花花的一大陀,正是猪大肠!
虎子在家,别说是洗猪大肠,连碗,自己都舍不得让他洗!向虎,说是向家的金疙瘩也不为过。现在竟然在别人家做这种贱活!洗肠这事,有多脏多臭多恶心,小琴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前些天拿回去半片猪的老向,顺便地还拿回去了几斤肠。就那点肠,小琴都是费了好大劲,又是盐,又是碱的,连自己这双老手都觉得烧得要命,才算洗gān净。现在……现在!
老向家几代单传,自家儿子可是唯一的根苗!天天被供着还怕出错呢,竟然要在别人家受这罪!
刚才那点好心qíng瞬间化作清风散去。小琴气哼哼地直接冲过去,大叫一声:“虎子!你在gān什么?!赶紧跟我回家!”
正在和一堆木板费劲的程希被这一声吼吓得手一抖,刚才才有点成型的木板顿时全散在了地上。程希回头,看见虎子妈正拉着虎子,要把不qíng不愿的虎子拉回家去。咦?大意了,竟然让人进门都没感觉到!
程希连忙上前,手比嘴还快,按住小琴的手,抬头正好对上怒气冲冲的小琴的眼睛:“呃……”程希动了动嘴,突然结巴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婶子?阿姨?还是伯母?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村里的称呼是如何界定的。想了一下,程希还是用了电视上最常见的比较村气的称呼:“向婶,让虎子在我家再玩会儿吧,这还早呢。”
“玩?!”小琴彻底怒了!并不放开虎子,另一只手指着白花花,看着怪恶心的一盆大肠:“你管这叫玩?!你自己怎么不玩个够?!”
小琴的口音一听就是东北腔,不用看人,光听声就是一股子豪慡泼辣劲儿。程希看了眼小琴指着的那一盆大肠,心里也有点生气了。小琴的怒气冲着自己而来,程希哪里看不出来?可是,这活根本不是自己让虎子gān的,明明是他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在洗,非要觉得好玩,找尽理由要“玩”,还学会了自己的独门秘籍,用小鹿斑比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实在受不住,才让给他的。现在又来冲自己发火,算个什么事啊?!
虎子一直在旁边大吼大叫,本来说着“不回,不回,我不回”,现在听见他娘好象为了自己玩的这个东西在冲程希发火,立刻变了:“这是我非要玩的,娘,你别怪程希。别怪她。是我,都是我!”
虎子不说还好,越这么说,小琴越生气。自家儿子竟然在自己面前维护一个外人!这种被疏离被排斥的感觉,一下让小琴刚对程希的那点刚升起来的好感消失殆尽。直接握紧儿子的手腕往外拖着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老向家可不卖儿子。东西我会让老向送回来!哼!”
莫名其妙地,小琴发了一通火拖着又哭又闹的儿子回了家。程希也憋了一肚子火。什么叫“卖儿子”啊?!当妈疼爱儿子天经地义,但总要有个谱吧?!洗个大肠就卖儿子?洗个大肠就能换半片猪,两只jī,两只鹅,一筐jī蛋,再加一背篓的桃?!那这天下有不知多少人想这样卖儿子了!更何况还是她儿子死乞白赖地非要洗的,结果却要把怒气发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