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芝一眼满屋子的光膀子,脸皮涨红,垂下头,僵在原地不敢过来。刘嬷嬷也不好意思,站在门外,低头说:“王爷,各位大爷,厨房里缺少食材,只做了一锅面疙瘩,还望不要嫌弃。”
“三更半夜,辛苦你们了,请代我向阮姑娘致谢。”晋王说完,冲余庆使个眼色。他出去,接过秀芝和刘嬷嬷手里的漆盘,一手一个稳稳妥妥地拿进屋里,放在桌子上,盘子里放着的六大碗面疙瘩汤渍都不洒一滴。
“王爷客气了,请慢用。”刘嬷嬷说完,又行了一礼,拉着秀芝回西厢。
她们一走,大家纷纷端起碗滋溜溜地吃着。
有德第一个吃完,摸着瘪瘪的肚子,砸砸嘴巴说:“好吃,比我娘做的还好吃,就是太少了。”
许茂豫若有所思地问:“余庆,这面疙瘩果真是阮姑娘做的?”
余庆点点头,说:“方才我进厨房,是看到她在灶台上忙碌。”
有德好奇地问:“茂公,又有什么不对吗?”
“自然不对。京西阮府,百年世家,拥用良田万顷,商铺数十家,吃穿用住行无不jīng致,按理说这位阮姑娘应该连面疙瘩都不曾见过,又怎么能做出来呢?再说阮府何许人家,厨师厨娘一大把,这位阮姑娘怕是连厨房的门都没进过,又岂能做出面疙瘩?”许茂豫说,“依我看,这锅面疙瘩定是那个老嬷嬷做的。至于阮姑娘,许是听说王爷在选妃,特意假装亲自下厨,博取王爷的好感……”
若是阮碧知道自己一番好意,却引来许茂豫如此多的猜测,怕是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有德重重地点点头说:“茂公说的对,这小丫头伶牙俐齿,一看就是个心眼多的。”话音刚落,旁边的晋王把碗重重地放下,站起来说:“我乏了,去歇息了。”也不看大家,大步往里屋走。
有德看了一眼碗,低声说:“吃的比我还gān净。”又看看晋王的背影,微微纳闷地说,“我怎么瞅着王爷不太高兴呀?”
许茂豫摸着胡须,微微笑了笑,说:“许是我们说的话他不喜欢吧。”
有德摸摸后脑勺说:“怎么就不喜欢,咱们没有说啥呀?”
许茂豫也不多说,站起来,伸个懒腰说:“我也去睡了。”
其他人也纷纷散开,各自歇息。
第二天早上,bào雨停了。
晋王睁开眼睛时,看到窗纸被阳光染成一片红色,心里欢喜,跳下chuáng把窗子打开,天空碧蓝,空气清新,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外间的许茂豫听到动静,敲门进来,把手里拿着的黑紫长衫递给他,说:“这下子,匪阳不用担心了吧。”
“嗯。”晋王边穿衣服边说,“待会儿还是宜chūn河中下游转转,看看两岸的田地可有被淹了的?”
“匪阳,这些事务本地的官吏自然会管的,你若是去了,他们少不得小题大做,报到上面,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指不得又要参你好事弄权、掺杂地方政务……”见晋王脸露不喜,许茂豫又说,“匪阳,你本来就军功显赫,比官家还深得民心,不易再出风头了。虽说你跟官家是亲兄弟,感qíng深厚,但也经不起jian人一再挑拨。如今海晏河清,你且放下cao劳天下的心,做个富贵王爷吧。”
晋王脸上的欢喜彻底消失,叹一口气,说:“茂公说的是,那就不去了。索xing偷个懒,去长公主的田庄里住几日,待桥修好了再回城吧。”说完,低下头,整理衣服的袖口,“对了,你去通知大家,顺便也叫阮姑娘准备一下吧。”
“阮姑娘一大早就来辞行了,那时你还睡着,我就没有吵醒你。”
晋王整理袖口的动作一滞,半晌才又重新动起来。
许茂豫又自顾自地说:“说起来,这个阮姑娘,我还真是看不明白。我原本以为她昨晚亲自下厨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今日她却又早早离开,好象不愿意跟咱们牵扯到一起。”
晋王捋好袖口,抬起头,坚毅的眉眼不带一点qíng绪,说:“咱们也走吧。”
大雨初歇,道路依然泥泞。
不过晋王等人所骑骏马皆来自西宛,脚力qiáng健,可日行千里,这点泥泞自然不在话下。转眼间,八骑如狂风般地卷出小村子,到城隍庙西拐,再行三里,便是驿道。向南是到京城的方向,向北是到玉虚观的方向——惠文大公主的田庄就在玉虚观所在的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