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双眼通红,看起来很疲倦的太医低声说∶“太后娘娘,王爷舟车劳顿,又刚刚服过药,这会儿大概睡过去了。”
太后点点头,不再叫唤,拉出他的手握着。却见他手上也缠着绷带,luǒ露在外的肌肤一条一条的粉色伤痕,不由自由地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这个儿子自小到大都是龙马jīng神、气宇轩昂,这回却弄得满身伤痕,不死不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想到阮碧,太后恨得牙痒痒,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一转念间,只得作罢,儿子为她伤成这样,分明是qíng根深重,若是知道她死了,还不知会如何疯癫?
唉,这真是报应呀。
皇帝把太医们叫到旁边的房间,细声地询问晋王的伤qíng。而后又叫他的一gān贴身侍卫进来,问他因何去的延州,又是如何与北戎杀手遇上的,又是如何脱得险?从头到尾,细枝开节,全问个遍。
过了一个半时辰,依然不见晋王醒来。皇帝十分担心,问太医∶“六弟几时才会醒来?”
太医恭谨地说∶“回禀陛下,王爷受伤甚重,除了外伤内腑也受过伤,因此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之中,下官也不敢肯定他何时会醒来。”
太后看看钟漏,见时辰不早了,说∶“官家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不回宫,留在王府里。”
母子连心,晋王伤成这样子,太后这阵子都不曾安眠过。皇帝虽然担心她伤神过度,也知道劝她回宫不太可能,索xing也就不劝了,点点头说∶“好,我明日早上再来,看望六弟再来接母亲回宫。”
等他走后,太后摆摆手,把一gān站着的内侍宫女太医都打发出去,坐在chuáng前,看着晋王,时不时地落几滴泪。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都黑了,晋王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太后抹抹眼睛,俯下身欣喜地叫着∶“曦儿,曦儿。”
“母后……”晋王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太后的眼泪顿时又潸潸如雨地落在chuáng上。“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能不带侍卫乱跑?还跑到西北边界,这不是找死吗?北戎人恨你入骨,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你若再如此莽撞,索xing先一刀杀了我。”
晋王拉住她的手,低声说∶“母后,你别哭了,是孩儿错了。”
“知道错了,以后万万不能乱来。为一个女子,何至于此……”忽然感觉晋王的手一颤,太后打住话看着他。
“母后,我钟意她。”
太后眸光微闪,说∶“你不是看过你父皇的手札了吗?”
晋王不吱声,默默地看着她,墨玉般的双眸不带一丝qíng绪。半晌,他说∶“母后可知道我为何去的延州?”
“你心里怀疑,去找证据了。”太后说着,松开他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棂上雕刻jīng美的菱花。“如果我没有记错,他的其中一个重要谋士是延州人士,好象是叫董从青。当年东窗事发之前,他因为父亲过世回到家乡守孝,后来就没有音讯了。”
晋王点点头说∶“没错,我正是去找他。”
“你找到他了?”
晋王犹豫片刻,说∶“是,我找到了他。”
“哦?”太后转过身来看着晋王,别有深意地问,“他同你说了什么?”
晋王迎着她的视线,再度犹豫。
那日他看到手札,心里异常难受,大脑也是浑浑噩噩的,只想跑到兴平城去,远离这污浊肮脏的京城。一口气奔出三百里,大脑才渐渐地冷静下来。一冷静,便觉得疑雾重重。特别是母后怎么可能容忍大哥的血脉留在人世?即使她心存仁善,念稚子无知,留她一命,又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嫁给顾小白呢?须知顾家非一般功勋世家,定国公从小行伍出身,在军中颇些威望。
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后,而且又有父皇的手札,明确记录着这桩事的前因后果……除非找到确凿的人证物证,否则这辈子阮碧只能是自己的侄女。于是想到董从青,星夜兼程地赶到延州,结果一场行刺候着自己……
见他不吭声,太后又追问一遍∶“曦儿,他同你说了什么?”
晋王目光闪动,脑海里诸念纷飞。其中一个念头是诈她一下,另一个念头随即冒了起来,她是自己的母后,自己怎么可以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qíng?这个念头刚息,另一个念头又冒出来:她连问两遍,她的口气有点古怪,她的眼神也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