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闷声不响,只低头喝酒。
纪丹青温和一笑:“在下只会望闻问切,不懂吟诗作对。”
云姨娘端起酒杯先饮尽,拿帕子轻拭了拭嘴角,这才柔声道:“嫣娘先自罚一杯。”
杜母是个好心肠的,瞧见气氛尴尬,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一提筷子招呼道:“吃菜吃菜,大家吃菜”
……
章含芳气得半死,只好在桌子底下拧着她的帕子,暗骂这群家伙庸俗不堪,但她此刻也不知怎的,看舒欢比原先越发不顺眼,只想将她狠狠的踩到脚底,让旁人知道她其实就是个一无是处,不登大雅之堂的贫家女。
因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众人只顾摇骰吃酒,高谈阔论的章含芳再耐不住,道一声:“鸣鸾,拿琴来。”
一句话将席上的谈笑声打断,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收了声,有饮着苏叶汤的,也有拿苏叶水洗手的。
美景和慧云十分知趣的带着丫鬟们将桌上的残肴撤走,另端了盐水煮的毛豆芋头等物上桌,还有切好的西瓜和破开的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石榴,当然月饼也是必不可少之物,全用描金绘花的红木匣盛着,瞧上去jīng致之极。
那天替舒欢试做月饼的厨子也端了一盘糕点上来,笑着道:“二奶奶瞧着这个好不好?”
舒欢闻言去看,觉得应该是她教着做的月饼,只是外观已然不太一样了,都做得极小巧,比棋子儿大不了多少,简直可以一口一个,而且除了常见的圆式外,还有各种花式,就连颜色都不太一样,不禁笑道:“这个有趣,小巧得讨喜,要不吃了一肚子酒菜,还真吃不下了。”
她说着先捡了个圆式的,咬了一口,是火腿馅的,外层的苏皮入口即溶,里头的火腿丝鲜香四溢,味道的确比前几天尝的要好得多,只是她还未及说话,顾熙然已将她手里那剩的半块月饼夺了去,丢进了自己嘴里。
“不错。”他尝后点了点头。
舒欢郁闷的瞟他一眼,立起身来,将那月饼端至各人身边,让他们分尝,桌上那jīng致匣子里盛的蒸制月饼,自然就没有人再去碰了。
瞧见众人吃得赞赏,那厨子也觉高兴,笑着禀道:“那鸽蛋式的里头是蛋huáng馅,海棠式的是豆沙,还有鲜ròu、鲍鱼、蟹ròu、栗泥、莲蓉、五仁、山楂、桂花、玫瑰……”
他一张口说个不停,里头有舒欢依着记忆说过的,也有她没说过的,倒将她惊讶了一下,不觉回头多看了那厨子两眼,没想到他还会举一反三。
那厨子见舒欢回顾,不由低着头道:“我想着口味多些总好,就将寻常点心里能用到的馅料都加进去了,只是二奶奶说的椰蓉一时买不到,抹茶的我做了也总觉不好,还得再回去多试两回。”
“哎哟哟”杜母已撑不住笑起来:“我还真没想到这月饼也能做出这么多花巧来。”
顾熙然此时捡了一只蛋huáng月饼正在吃,闻言笑道:“月饼取其团圆之意,总要圆式的好些,但寻常没人去吃,这些算是糕点,今后常做吧。”
那厨子答应一声,原要退下去,谁想顾熙然也动了与舒欢不谋而合的心思,教人赏了钱后,问他名字。
“小的姓甄,名顺。”
顾熙然一笑:“还真顺”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唯独章含芳被撇在一旁,怎么都融不进这份热闹里,顿时深觉委屈起来。好在此刻鸣鸾已取了琴来,又在熏炉内燃了琼心香,请她起手调琴,她就借势离了席在琴案前端坐而下,不过片刻,就有泠泠琴音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
舒欢虽不怎么通音律,但平心而论,章含芳弹的还不错,起码曲调悠扬,意境也还有一些,若不是她人太讨厌,月下品香听琴,倒也是人生一件乐事,尤其是此刻酒过微醺,手边有茶水糕点,果品零嘴,再兼皓月当空,清风徐徐,极畅心怀。
默默的想着,她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还真是每逢佳节备思亲,方才热闹还不觉得,此刻静下来,心里就有一份缭绕不去的思念和怅然……
才叹了口气,就觉有人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舒欢抬眼一瞧,是顾熙然,他那双眼眸倒映着月华,深邃而灼人,显然也想到了些什么。
两人在桌下互握着手对坐了片刻,舒欢忽然听见琴声变得激愤而高昂起来,隐隐有些刺耳的金戈之音,不禁微皱了眉头,还未等她去看章含芳怎么回事,就听“铮”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