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小姐姐的话,稍微松了口气。是啊,我爹力气那么大,本事又高,最重要的是,他身后还有我们,是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个月,爹终于回来了,只是瘦了不少。娘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出去很远的地方清剿bào民,遇见的bào民居然是一堆饿的易子而食的苦人,实在没办法下手,就辞官回来了。
我娘觉得我爹做的对,但是又发愁一家五口吃饭的问题。现在是灾年,gān旱了好久,我家能有点吃食,全靠我爹在军营里的军饷和楚伯伯分的一点油水。现在我爹回来了,家里田地又没出产,该怎么办呢。
这时我已经五六岁了,识得不少字,正在读“诗经”。我爹在家,正好教我的两个姐姐和我读书写字。别人家闺女都不会写字,可是我两个姐姐字都写的很好,我爹从来不看别人家到底怎么做,他只做他想做的事。他觉得习字好,我们全家就习字。
除了我娘。我娘总觉得读了那么多书用不上,她也不出去抛头露面。所以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就不写了。我爹也并不勉qiáng。
我爹教给我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己所不yù勿施于人”,但是,“己所yù者,也勿施于人”。这世上的人万万千,并不是你喜欢的,别人就喜欢。所以即使是你觉得好的,也别一定就让别人也觉得好,你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这个道理我记了一辈子,后来我结jiāo了许多好友,我们能成朋友,也是我因为牢记着爹的这个道理。
爹在家住了一个多月,我们看着粮食从一两银子一石变成五两银子一石。前几年的时候,粮食只要五十文就可以买到一石的。现在是胡人的朝廷,胡人的官员去年收税收去了我们所有的粮食,今年田里颗粒无收,只能在外面买粮食。
隔壁家的阿牛已经被他爹娘卖了,他还有两个弟弟,已经瘦的得了肺病,他爹娘说养不活他了,不如把他卖到别人家去,好歹还能活一个。后来有个人骑着驴子的人把他买了去,再也没有见到。
我娘的小陶罐一天天的轻了起来。等陶罐已经快要见底的时候,楚伯伯来了。
后来,我爹跟着楚伯伯走了,楚伯伯给了我家一大笔钱,就算粮食五两一旦,也足够吃上一年的。我爹说等在外面闯的好了,就把我们接走。一有了钱,就会托同乡捎回来,叫我们不要担心没饭吃的问题。
我知道我爹是担心我们家也沦落到隔壁阿牛家那样,所以才冒着杀头的危险,跟着楚伯伯走了。
娘的小陶罐又有了钱,可是娘再也不笑了。
中原四处揭竿而起,每天都有不少人去投军,我爹作为去的最早的一批,还得了许多乡里人的羡慕。谁都知道去的越早的人越受信任,荆南已经有一大半是楚家的了,听说楚伯伯每攻陷一个城市就开仓放粮,广募兵丁,现在荆南饿死的人家极少,每家每户都有几个人去当兵,军饷送回家,总还能买到一点粮食。
此时我已经读完了“诗经”,开始读“论语”。我爹托人送回来两次银钱,都是用大包袱皮兜着的,我娘的陶罐根本装不下。娘又开始发愁,因为不知道这钱到底放在哪里。后来想了想,放到了厨房的烟道里。
家里虽然有钱了,可是我娘还是像以前没钱那样的过日子。此时粮价托楚家收复了荆南的福,已经稳定在三两一石左右,但即使是这样,粮价还是很贵。我娘每次买的粮食都很少,而且都是买一大部分粗粮,一小部分细面。
我知道娘在想什么,我们一家子老弱妇孺,舅舅还生着病,这个时候突然有钱,怕是要给家里招祸。娘养了三只jī,生的jī蛋给了多病的舅舅补身体,我们和外婆吃的是粮食和蔬菜,剩下来的那些,我娘就拿来果腹。
总之,过的没有以前好。这世道,有银子也不能花,真让人气闷。
我爹渐渐在外面闯出了名头,有人说我家要发达了,还有人说我爹在外面已经娶了小的,不要我们了,我娘还是和以前那个样子,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反正是不让别人看笑话。
但到了夜里,我还是能听到娘哽咽的声音。我是幼子,到现在还没有和娘分房睡,正因为如此,娘的一些小动静是瞒不过我的。
我不知道如何开解娘,因为我爹确实很久没有消息了。我爹和楚伯伯他们打去了隔壁的晋州,楚婶婶娘家也是晋州的大族,打晋州比其他地方要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