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江岸地区的地方官对这些道士们是又爱又恨。爱是爱他们积极奔走,组织乡民逃难,而且极少产生民怨,不但如此,他们大部分善于堪舆风水,连地脉地形也有所了解,他们指出的避难之所,都是适宜躲避洪水之地,连派人勘查地形的功夫都省了。
恨他们,是因为他们虽然不扰民,却扰官。每到一处,就开始拿着圣谕当令箭,让他们出人出力,维持避难地的治安,对于老弱妇孺,官府还经常要赈济,以免民众聚集,滋生事端。对于青壮,道士们积极动员他们跟着官府上河岸去修固河防,可是这些青壮又不是白gān,官府就要出钱出粮,这钱上面没说到底是朝廷出还是当地出,一下子地方库存就缩了大半,让地方官们忍不住骂娘。
这老百姓都跑了,水要淹就淹吧,反正又不会出什么人命,还加固个什么啊?这下子人力也耗费了,财力物力也耗费了,这么多青壮堵在衙门口自发要为家乡抗灾抢险出一份力,你赶他们回去啊?那不是激起民怨说你不作为吗?
还有这么多随时告状的道士盯着呢。
所以这些地方官也只能认命的掏出县衙里还没上jiāo的赋税和米粮做这些事,连折子都拟好了,只能先斩后奏。
“族长,真的要全部掘开?”陆家的田庄主看着一大片圩田的堤坝,心疼的看着再过半月就可以收割的稻子。
稻子收割的越晚,出米的比例就越大。如今已经出了穗,眼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收完,此时族长却要所有田庄主把圩田的堤坝掘开,放水进来……
“掘开!掘开只是损失田产,不掘开整个陆家都要完蛋!”陆元魄赤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千亩良田。
“叫佃户和隐户都把能抢收的粮食收了,最多明天,掘口放水!”
“是。”田庄主看着面前的地,忍不住摇了摇头。
洪灾一过,这些围垦的田就变成新的湖了,到时候势必不能再度耕种,养养莲藕还差不多。可是湖和田相差太多,这次陆家损失惨重,几十年内休想再爬起来。
还有那么多佃户和隐户,他们无非是看着有地可种才会归附,如今田地去了大半,若还想留住这些人,已经是痴心妄想。
只可惜他是家仆,不然他也要准备着另谋高就了。
不但陆家遭受损失,上游无数地方官也在动员当地大族和乡间和水脉相邻的,挖开沟渠放水淹地。
“我凭什么要把家里的田地给水淹了?这里离湖岸数十里,就算淹也淹不到我这里来,可是我若一掘开沟渠,大家全要完蛋。”一个世族歇斯底里地对着当地的地方官咆哮着,口水喷了他一脸。
那地方官冷静的抹掉脸上的唾沫,继续不卑不亢地解释着:
“堤坝水位已经到了极高的位置,眼见着这几天就要决堤。上游挖开支流余脉,将水引入田地泄洪,下游的形势就会变得没有那么严峻。俗话说堵不如疏,只有我们上游泄洪放水,下游才有时间继续转移。”
那地方官收到了熊乐和工部官员的公函,得了务必要说动当地乡绅的命令,自然是不敢不尽心尽力。
“更何况,洪水过后总会退水,这时被淹没的良田被水灌溉,田地会变肥沃,更利于来年耕种,工部官员预计这次淹后,至少三年内,中等的水田会变成上等的水田,各位虽然损失了一季的稻子,但这些田地来年就有大的收获,朝廷也会颁布嘉奖赏赐各位做出的贡献。据下官所知,沟渠所在的地方很难在水灾中幸存的,与其如此,不如索xing挖开沟渠放水灌田,还能获得一个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在场被召集的田地之主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起来。这些地方官已经在私下里谈妥了的乡绅率先表态,愿意带头挖开沟渠和余脉放水泄洪。只要有人一带头,后面也有人陆陆续续准备牺牲。
他们有的是在下游有田地,有的是亲眷族属在下游,不得不考虑日后的问题。有的是为了大义,愿意牺牲一二,有的是贪图小利,家中中下田较多,且已经抢收,愿意一搏。
有不愿意的,地方官只能来硬的,说明若是下游灾qíng太大,这些人都要被问罪,到时候不但没有弥补损失,延误灾qíng还会贻祸家人。
各地官员使出十八般武艺,唱作俱用,总算是说服了大部分人。
正因为张玄提前预测,各地准备充分,熊乐和工部官员指挥着那几千叛军加徭役的民众修筑上游堤坝,又为下游赢取了许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