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顺着门fèng渗了进来,小太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出声叫道:“皇上?”
孟靖猛然被惊醒,他掀开身上的薄毯,从榻上起身:“朕去看看他。”
他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起衣服,慢慢穿戴起来,他的动作极有条理,看起来似乎并不急切。
小太监在一旁紧瞅着孟靖,见他面色平静,动作不疾不徐,也不见半点宫人们口中的可怖模样,不免胆子大了起来,爬到孟靖脚边:“皇上,您这衣服穿反了,奴才帮您……”
孟靖停下手,低头见自己的袍子果然是被反穿了,又瞥了脚边的这个奴才一眼,微微启唇,只道了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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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皆知白贵妃不得孟靖宠爱,在他生前已经是常常怠慢,更何况如今已经是死后。
他们只在附近找了一座破落宫殿,将他安置进去,因着他去的时间尴尬,一时之间没有孟靖的旨意,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发丧。
这座宫殿是昔日年妃所住的晋月宫,而今已经是多年不再有人居住,角落里结满蛛网,地上堆满尘埃,墙体斑驳,处处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孟靖刚一踏入晋月宫,就见对着里面chuáng上的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他们见孟靖来了,瞬间息了声,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孟靖却觉得什么都听不见,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化作虚无。他只能看见那人静静地躺在一张的废旧的雕花木chuáng上,上身的衣服已经被全部剥落,苍白的肌肤luǒ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而他肩窝处的那颗痣在这一刻竟是无比的扎眼。
一阵晕眩袭来,孟靖闭了闭眼睛,稳住身子,良久之后又睁开了眼,他张张唇,半响才沙哑着嗓子对着周边的奴才们道:“你们都给朕出去。”
待这些宫人都散尽后,他踉踉跄跄走到chuáng边,半跪下身,盯着chuáng上那人肩窝的小痣看了许久。
终于是伸出手,抚上那人的面庞。
颤抖的手指就着那人脸上融化的雪水,一点点将那人脸上的脂粉都擦净,最后,露出了那张掩藏在脂粉下的他意料之中的无比熟悉的面庞来。
“小禹子……”孟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哽咽。
而chuáng上的人依旧是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亦不会再醒来。
孟靖默默看了chuáng上的人好一会儿,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低下身捡起那些被宫人们随手扔在地上的衣物,为chuáng上的人仔细穿戴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弯下腰将眼前这人抱了起来,就像曾经他做过的那样,只是这一次,这个人再也不会给他回应了。
他抱着他走出晋月宫,外面北风呼啸,风里又夹杂着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凄厉的鸣叫声,还有脚下的积雪也在咯吱咯吱地作响,孟靖一路上面无表qíng,将他抱回了自己的寝宫里。
他将白希禹放在龙榻上,他坐在他的身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他的眉眼。
他想起了年少时他与他筚路蓝缕的日子,也想起了青年时他与白希的那一场尴尬的婚礼,最后……他想起了昨日……
他知道那壶酒中有毒,他本来是将后事安排好的,遂了白家那些人的心愿,随小禹子一起去了。
可是昨天千秋节上,白贵妃向他讨要那壶毒酒,他觉得有趣,又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去找小禹子未免有些不好,便把酒给了他,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只是万万没想到……
世间的事,竟真是不如意十之八九!
他对着他举杯,祝他岁岁长健,万寿无疆。
岁岁长健,万寿无疆……
却不知道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何种的表qíng。
好一个白贵妃,好一个白希!
孟靖嗤嗤笑了起来,胸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他右手捂着胸口,gān咳了几声后,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几丝血溅在了白希禹的脸上,孟靖愣了一下,随后伸出手将鲜红的血染在白希禹泛白的嘴唇上,痴痴望着他,哭问他:“你还会再回来吗?”
空dàngdàng的宫殿里,没有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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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许多年又过去,帝都纷纷扬扬又下起了大雪。
皇帝的寝宫里放着一座雕刻jīng致的玉棺,棺中的人穿着玄色的衣袍,双手jiāo叠放在胸前,神色平和,仿佛只是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