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家夫人贪表小姐的嫁妆,这会儿必是有求必应的,想来去拿火盆和手炉也不需多少工夫,便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西厢房,却仍留了个心眼,唤了个小丫头在门口守着。
见如意走了,屋里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了自己,华灼方敛起软弱无助的表qíng,露出一个仿如死灰的冷笑,伸手在袖中摸了摸,取出一条三丈白绫。
想自己本也出生在世代勋贵之家,华氏豪族天下闻名,以荣昌堂为本家,更有荣兴堂、荣安堂、荣瑞堂、荣吉堂四大嫡支,她出身于荣安堂这一支,曾祖父入主荣安堂时,官至一品,封疆大吏,可谓荣宠一时,却失在与其他嫡支关系冷淡,更可惜子嗣不旺,至她祖父、父亲,都是一脉单传,到她父亲时,荣安堂也渐渐没落。
她原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受尽娇宠,若不是十三岁那年,新江掘堤,洪水冲毁了淮南府上万亩良田,父亲身为淮南府尹,被指为督造河堤不力,贪墨河银,一道圣旨被押解进京,半道上莫名死于水土不服,母亲忧愤之下,一病不起,留下她孤姐幼弟,无依无助,向荣兴、荣安、荣瑞、荣吉四堂的亲族去投靠,可被本家的荣昌堂一句“当初本家让你荣安堂将女儿送来,不是不肯来吗,那便不要来了”,偌大的华氏豪族,竟无一人对她姐弟施以援手,无奈之下,才在忠心耿耿的家仆护送下,来到青州府,投奔了舅家。
只可恨才到青州府不久,幼弟被舅家仆人带到街上看灯,却教拐子拐了去,从此再无消息,荣安堂竟就此绝了嗣,原属于荣安堂的产业,被本家荣昌堂收回,一分了事。她没了幼弟,再无依仗,不过两年,舅父舅母便贪那乔家送来的五千两聘礼,将她嫁与那中山láng。
懦弱非她本xing,只是实无依靠,忍气吞声,只求将日子过下去,平平安安的,却直到沦落到此,她才仿如梦醒。
她本无急智,却也不是蠢笨得不可救药之人,自父母俱亡,也尝尽人间冷暖,许多事qíng,当时察觉不出,事后慢慢回想,也能想出其中蹊跷,旁的事qíng也就算了,但幼弟被拐一事,后来想起实是可疑之极,只怕是舅父舅母收了荣昌堂的好处,故意绝了荣安堂的嗣,这才知人心险恶竟可至此。
本是弱女,虽无缚jī之力,但恨到极致,她也曾想报复,原想凭名门贵女的身份,嫁个权势郎君,好歹要替荣安堂讨回一个公道,哪料到舅父舅母竟棋高一招,将她这名门贵女配与商户人家,可怜她孤苦无依,受此侮rǔ,竟连个求助出头的人都寻不到。死心嫁了,认命了,不争不抢,却仍落到这般下场,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外甥女被夫家休弃,自缢于舅家,这事qíng传出去,任舅父舅母舌灿莲花,总归要说不清。有心人略略一查,便可知方家是怎么把外甥女卖到商户为妇,若再查得深些,华氏豪族见危不救,反而瓜分族人家产,这样的事qíng,不需有实证,只是捕风捉影,便是华氏豪族抹不去的污点。
将白绫悬上屋梁,华灼忽地一笑,满室灿烂,如桃之夭夭。
第2章 再世重生
雪盖了天地,白茫茫一片。
三进的院落,仆妇们来来往往,有端热水的,有拿火盆的,也有站在门口急急往外看的,嘴里焦急地呢喃:“大夫怎么还没有请来?平日里做事慢慢腾腾也就算了,这节骨眼上,怎么还敢慢呢?”
秀阁中,一个丫环打起帘子,向外张望,才望了一眼,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骂:“死妮子,还不赶紧放下,透了冷风进来,小姐若有个好歹,看夫人不打死你。”
丫环一哆嗦,正要放下帘子,忽见外面涌来一群人,仔细瞧去,是一群丫环媳妇拥着一位打扮端庄贵气的妇人,忙便叫了一声:“夫人来了。”
秀阁里顿时就是一阵混乱,咣当一声,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地打翻了杯子。方氏正好走到近前,当即便道:“乱什么,刘嬷嬷和七巧、八秀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在门外候着。”
立时便有三、四个丫环从屋里出来,各自守在门口,屋里只留下一位中年仆妇和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环。
方氏进了屋,方才显露出一片焦急之色,径直往女儿chuáng沿奔来,口中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
八秀胆子小,被主母一问,只吓得全身发抖,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七巧便上前答道:“先前小姐见夜里落了雪,积得厚厚的,便吵着去园子里堆雪人,奴婢们拧不过,只得让小姐去了,谁料到经过荷塘时,也不知怎的,小姐脚下一滑摔了,偏那里地上的雪已结成了冰,顺着那冰,小姐就滑进荷塘里,奴婢和八秀伸手去拉,把袖子都扯破了,也没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