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思忖了片刻,仍是想不通透,便又问道:“七巧姑娘此言何解?”
七巧笑道:“小姐是练过字的,我随待在身,也曾听过几句教导,所谓写字易,而写好字难,何为好字?一在锋,二在筋,最重为风骨,而能将风骨融入字意中,更为难得。”
十三娘怔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小姐并非不懂字画之道的人,面上露出几分羞愧之色道:“是我露丑了。七巧姑娘,还请再赐教一二,这幅五言,虽有几分风骨,但字迹委实难看,实在难论一个好字。”
七巧连忙谦让了一下,这才道:“我也只能瞧出这么多,论理儿,能将风骨融入字意之中的,非大家不能有此境界,可若是大家,又岂能写出这般难看的字来,想来其中必有缘故,许是那位大家囊中羞涩,卖字酬钱,怕传扬出去,惹人笑柄,因此故意把字写得难看,只是毕竟是大家风范,磨得了筋骨,却磨不去那浑然天成的风骨呀。”
十三娘顿有豁然开朗之感,这番话,果真极有道理,转而又越发羞愧,连个丫环都有如此造诣,小姐胸中所学,更可想而知,自己今日,似乎真是班门弄斧了。
华灼笑而不语,七巧的猜测是一个道理,不过她却是另有想法,但凡书法大家,便是故意把字写得丑些,也不会如此泛泛,行笔之间,终会锋芒毕露,而这幅五言却是毫无锋芒可言,依她的猜测,并非是书者有意,而是某种新字体的雏形,只是书写之人胸中尚未有成竹,因此写出的字不但失了本来的筋骨锋芒,而且字体松散毫无章法,但细细品味,那一笔一划之间,却隐约有一丝难言的韵味。
不过华灼毕竟对书法一道浸yín的时日还短,虽看出点端倪,却不敢托大,因此收了这幅字,并不直言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想着送回去让先生杜如晦再品鉴一番,若真如她所想,那才是捡到宝了。
中秋已过,秋寒渐生,然而江南之地,温暖cháo湿,比淮南府还要暖和一些,此时桃花无踪,却葱郁可爱,再有竹海生波,别有一番风光,这北岸之地,依然是秋日赏玩的好去处。
千年桃树,既称有灵,自便有其灵异之处。
其一,高也。
普通桃树,不过一人多高,而这株千年桃树,却足有五、六丈高,树后即道观,树冠倾斜,几乎将整个道观都纳入了树冠之下,仿佛一顶巨大的绿伞,盖在了道观顶上。
其二,壮也。普通桃树,能有一合之围,已是神骏,而此树之围,竟须十人张手合围,尚有三尺之长围之不住,根系虬盘,露出地面者,如苍龙、似鹰爪,令人望之而心惧。
其三,茂也。古树者,老迈也,超过百年者,大多便已是枝残叶稀,而此树却是枝繁叶茂,欣欣向荣,其枝虬而有力,其叶青翠可爱,虽未见花果,然亦可想见灿若云霞、硕果累累之景。
树下方圆百米之地,寸糙不生,唯香坛座座,烛纸香灰遍布其中,可见素日香火之盛,与树后那座冷清斑驳的道观,形成鲜明对比,堪称可笑。
“小姐,往这条小径过去,便是香店,咱们也买些香烛,供一供这桃神吧。”十三娘道。
七巧奇道:“这树不是求功名最灵验吗?咱们都是女子,哪里用得着求它。”
十三娘笑道:“七巧姑娘,管他求的是什么,咱们这里风俗如此,从没有过庙不拜的道理,你若不拜它,小心恼了它,夺了你好好姻缘去。”
七巧听了,心中一跳,顿时有摸着腰间的香囊,掏出一锭碎银递过去道:“走了这么远的路,我和小姐便在这里歇歇脚,你且去买香来。”
十三娘接过碎银,向华灼一礼,然后径自去了。
华灼仰头望着这千年桃树,叹道:“放着观中真神不拜,却来供奉这无识无知的桃树,你呀……”
她自见识过枯月大师的本事,自然便知道这世间高人是有,但这桃树却绝计不会真正成jīng,反倒是旁边道观中,那道长脾xing怪异,只怕有几分真本事也未可知。
七巧脸一红道:“小姐,这种事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是拜一拜的事,那观中道士不是从不见人么,便是有真神,咱们也拜不了。”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真怕姻缘被夺,索xing就以道士不见人为借口。
“世人不敬真神,却说真神难见,这真是不讲道理。小丫头,你且过来,拜我一拜,我便放你进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