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是坦然点头,缓慢的动作像个闷棍砸在观众心头,鸢大人竟毫不辩解,无话可说。
师宣皱眉瞥了眼鸢,这时,鸢亦回眸,表qíng冷静而克制,唯有一双黝黑眸子仿佛倾诉什么,剥开些微难解的qíng愫是几近尘埃落定的qíng绪,男人对这个局面没有任何不满。
当庭宣布,判决鸢流放之行,三日内执行。
庭审结束,师宣接受吸血鬼记者采访,鸢为了避免冲突与bào动从特殊通道离开,等师宣忙碌完,于黎明时分造访古堡。
男人并没有整理东西,而是立在窗边欣赏鸢尾花花田,朦胧的光铺在恢复秀丽的面容上,有些失真。
听到脚步声靠近,鸢回眸,‘你现在开心吗?’
“当然……愉悦到我都愿意来自荐枕席。”
鸢垂眸,吐出了一个意外时髦的词汇,‘分手pào?’
师宣愣了一下,笑道,“形容jīng准。”
‘我拒绝。’
师宣叹了一声可惜,并没有凑上去qiáng人所难,若不是对故友的感qíng作祟,他于qíng爱一事一向潇洒,转身要走,鸢目光滑过窗外,又落回转身离开的少年,一个略显gān涩的声音让师宣顿住。
“修西。”
一个重量贴上师宣的脊背,从窗边瞬移来的风扬起鬓角的碎发,冰冷的气息chuī拂耳畔,几近叹息的语气,“修西。”
“你……会说话了?”
鸢摇头,半个世纪的时光,以万为计数单位的日日夜夜,枯燥的光之屋中他一遍遍翻阅修西的信件消磨时间,唯能吐露这两个在舌尖翻滚了无数遍的字。
“修西。”
“修西。”
“修西。”
“——你到底想说什么?”师宣被叫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会等你的。'
“等什么?”
‘等你来找我。’
“若我不来呢?”
‘……等待是我的意愿,来不来是你的权力。’鸢在师宣颈部落下轻轻一吻,一个闪身重新回到窗前,‘再见。’
……
鸢在外流放期间,踏遍亚洲。他没有等到修西的身影,先等到少年身陨的消息,从帝国官网的讣告上。一个生命恒久的血族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qíng况下,于睡眠中离奇辞世,尸体化为齑粉,查无原因,在吸血鬼间引起恐慌。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鸢举着伞横穿马路中徒然定住,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辆疾驰的车把鸢撞倒在地,他听着周围慌乱的惊叫声与奔来的脚步声,看着从身下淌出的鲜血,觉得这样长眠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超qiáng的治愈能力还是让他在被宣判心脏停跳死亡时,从推过走廊的病chuáng上醒来。护士人员红着脸询问他的qíng况,鸢的目光定格在路过的一间病房。
“……先生,您这是——”护士突然说不出话来。
一个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表qíng似毫无波动的僵硬面具,眼睛在灯光照she下反着光,似有些湿润,流露出几近脆弱的眼神,盯着一位哥哥给营养不良头发枯huáng的病患妹妹扎头的画面,神态中有些恍惚的追忆。
男人张了张嘴,许久,才挤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
护士凝神去听,分辨出是“修西”的发音。她不知这个修西与男人是什么关系,但这声呼唤却让护士无端喉咙酸涩,有点想哭。
一个晃神,众目睽睽之下,chuáng上的病患骤然消失,护士惊得四下寻找,楼上楼下,再没见过男人。
……
鸢赶去修西葬礼前,去了一趟圣光教遗址。
他从长廊的断壁残垣中穿梭,数百年时光给墙面留下斑驳的痕迹,落日的余辉披在男人身上,他从末端的圣父像,立于首端的亚父像前。
从第一次望见这副画像,鸢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厌烦,他一开始并不懂那种qíng绪,现在再次目睹画卷却清晰许多,那时一股面对宿敌的尖锐qíng绪。哪怕亚父也许是他的前世,这恶感不减反增。他厌恶极了亚父的狠辣,这个老男人的残忍狠毒却藏在他的血液里,随着记忆追溯打开潘多拉魔盒,蠢蠢yù动,影响着他。
鸢的身体里像是分裂成两半,一个是不愿变得面目可憎而努力克制的鸢,一个是被魔盒释放的野sh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