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明白。”落梅心中惊诧,面上却十分恭敬地应下。应答的时候大晏帝已经几个健步离了福寿宫。
落梅走近chuáng榻边,将太后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轻捻好,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多嘴道:“太后,奴婢看皇上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您的,不然也不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哀家养了他将近二十年,最后换来的也只是这样罢了……他心里的恨意哀家又岂会不知?”太后叹道,眼中那一刻的沧桑竟让落梅忍不住为这个世上身份最高贵的女人心疼,或许如今的她是受万人敬仰的太后,可到头来,除却太后这个身份,留下的又有什么?颐养晚年,这个颐字又体现在何处呢?
按大晏帝所吩咐的话,前来探望太后的妃嫔都被落梅挡了回去,包括琪贵妃和彦妃亦是如此。太后这一病就是四五天,到六月初八这一日,病qíng最为严重,头痛得似要裂开。尚医局的薛太医又被连着召唤了好几次。
这一日,大晏帝只去探望了一次便再未去过,只吩咐了下人好生照料着。
“皇上,您怎的来了?不需要处理政事么,太后那边也……”叶灵霜没想到大晏帝这个空档还来了自己宫中,本是抱着小天瑞轻声细语逗弄着,怀中的天瑞也朝她咯咯地笑,见大晏帝来叶灵霜便忙收了面上的笑意,作势就要将怀里的小天瑞jiāo给rǔ母。
“霜儿,让朕抱抱自己的儿子。”大晏帝半路接过了她手中的婴孩,一旁候着的rǔ母见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在外面等着吩咐。
大晏帝低头认真打量着怀里的小人儿,原先还有些僵着的脸一点点柔和下来,嘴角也慢慢露了一丝笑意。呵呵笑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圆鼓鼓的小脸,那水做的脸蛋便被他的手指轻轻戳了两个窝儿。ròu团儿似的小人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着,大晏帝微一低头,那小手便拍在了自己的脸上,轻轻地、柔柔地、没有半分力道,几乎是软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以后在朕的面前不必压抑着自己的qíng绪,想笑就笑,不高兴了也可以绷着脸,朕都不会怪你。”他没有抬头看她,叶灵霜却能想象出他此刻低下的那张脸上一定是柔和中带着几分宠溺。
“太后本就跟你们无甚关系,又何必非要像其他人一样做出一副关怀担忧的样子,连笑都要忍着。”他又道。
“皇上。”叶灵霜轻唤了一声,朝他坐着的地方挪近,脑袋一歪,枕在了他肩膀上,声音低柔,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妾方才笑是因为看着怀中的天瑞时,心里满涨着幸福,看见皇上没有再笑,不是因为太后如今病着的缘故,而是妾在看见皇上后着实笑不出来。皇上心qíng不好,妾又如何好得起来。皇上曾告诉妾,和妾第一次相逢的那次也是……莲妃的忌日。”她缓缓抬头,将他一直微微垂着的头抬起,双手捧住他两边脸颊,看着他深邃的双眼道:“皇上可否答应妾,以后的这个时候,都不要只想到是莲妃的忌日,也要想到妾和皇上的初次相逢可好?那样的话,皇上的心qíng或许会好上许多……”见他沉默不言,双手便往里一收,挤了挤他脸颊上的硬ròu,“好不好?”她再问了一次,竟带了一份撒娇的味道。
大晏帝忽地轻笑出声,本想腾出一只手揽住她腰,却又怕怀里的小家伙儿被自己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只好先将他安置在一边,任他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这处。
“霜儿,朕真不知该说你傻还是别的。”他叹了口气,将她整个儿地环入怀中,“朕确实有些烦躁,却不至于不开心,母妃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但因为是父皇眼中的罪人,后来便少有人记得她的一切,即便是忌日又有谁敢为她烧哪怕一串纸钱呢,朕只是恨自己没法还她一个清白罢了。说来也奇怪,母妃她真正陪着朕的时间也只有七年,太后却带着朕将近二十年,可朕心中全是母妃的好。在那段时间里,朕只敢偷偷去翠荷殿看母妃,本以为太后根本不知道,后来才发现自己每一次的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刚开始她放任着朕不管,后来终于忍不住对朕发了火,再不许朕去翠荷殿看母妃。
朕以前或许会畏惧她、尊敬她,可是自从朕登基为帝的前两年,忽然查到她跟母妃的事有关,自那后,朕再也没法像以往那样尊敬她,相反心里对她的怨恨越来越深。朕知道太后无所出,收养朕只是为了帮朕夺得皇位,自己好坐上现在的位置,朕便将心里的恨一直藏着,借助太后的势力登上了皇位。太后在朝中本就有一定的影响力,又因着她与花将军的……jiāoqíng,朕登上皇位不算难事。朕本想着做了高高在上的皇上后,便可好好让母妃颐养天年,可是!朕才登基为帝,母妃她就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朕敬太后,却更恨太后!”大晏帝像是对人倾诉心中的烦闷郁结,更像是兀自吞吐着自己的蚀骨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是以没有发现花将军三字一出时叶灵霜身子明显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