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气的捶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笑!是你爹打的吗?他不是从来不打你的吗?”
阿忠舔了舔肿起来的嘴角,“现在没吃的,他难免心情不好。”
“那也不能靠打你来出气!”
语罢,她想起遭遇更惨的自己,又堪堪住嘴。
阿忠知道她心里所想,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饿不饿?”
海棠委屈巴巴地点了一下头,这是她在阿忠面前才会露出来的情绪,“当然饿了,我都啃了三天的树皮了......”
阿忠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一般,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将外面的帕子打开,亮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
“这是......烤红薯?!”
海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忠将食指竖在唇上,“小声些,不然被别人听去可就没得吃了。”
海棠谨小慎微地捧过那团只有鸡蛋大小的红薯,“但是你给我了,你吃什么呀!”
阿忠帮她倒了一杯水,道:“傻丫头,我已经吃过了,就猜你要来找我,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那明天呢?你们明天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找到什么吃什么吧,树根树皮什么的,怎么也可以抵一阵儿。”
“那这红薯我不吃了,留给你。”
“笨,这是烤熟的,放明儿就坏了。”
“那以后呢?树皮都要被扒光了,但是饥荒还得闹好久。”
阿忠站久了有些头晕,便靠着墙坐下,安慰她道:“会有的。我爹说,过一段时间,长老就会带我们出去,去另一个地方,逃难去。”
“逃难?所有人吗?”
“对,所有人。”阿忠望着窗外,眼睛溢满了光芒,仿佛瞧见了大片大片的红薯地,“爹说,宛姜这块地就要吃没了,再等下去也等不来粮食。出去的话,就算没吃的,但也有新鲜的树皮可以啃。”
海棠觉得这话有理,如果出去了,她就自己悄悄去找野菜和树皮,不分给那个劳什子李公子。
“海棠。”阿忠突然叫她。
“啊?”
“以后你要是饿了,就尽管来找我,我罩着你。”
那晚,月光很亮,很美,少年就在这皎洁月色下垂眸,让海棠看呆了眼睛。
她以为,事实就真像阿忠说的那样,他们家有很多粮食,匀给她的分量还是有的。于是她几乎每日都去找阿忠,无论多少,阿忠都会给她一点食物。有时是红薯根,有时是野菜,就算是树皮,也是那最柔软最嫩的部位。
她瞧着阿忠已经瘦得凹下去的脸,问:“阿忠,你们家有那么多粮食,你怎么还这么瘦啊?”
阿忠只是笑笑,说,“太胖了干不动活儿,这样不挺好吗?”
许久之后,海棠才知道,少年的家里也已经吃空了。她每日吃的那两口,都是少年从自己碗里匀出来的。如果是一个红薯,少年只吃半个。当然,这红薯也只有女儿家的拳头大小。
知道真相,是那天她依照约定的时间过去,还没打开后院的门,便听得屋内激烈的打骂声。
“兔崽子!白眼狼!你娘都饿病了,你有吃的不给她,反而藏起来!”
“白眼狼!猪狗不如的东西!”
“老子就说你出去找一整天怎么就这么点儿!原来是留到晚上补顿!老子一天只吃一顿你这兔崽子还补顿!逆子!”
最后,只有阿忠虚弱且无力的辩诉:“这是我的份,我只吃一口留下来的......没动你和娘那份......”
当然,换来的是更剧烈的鞭打。
海棠缩在后院的篱笆外,抱着膝盖,周身发抖,藤条的声音她很熟,但是从没有今晚这样刺耳。
她哭了许久,骂少年是大骗子。
阿忠却说,“海棠别哭,你这一哭,得多少个红薯才补得回来啊......”
少年会罩着她,用自己的命。
不过有一件事,阿忠确实没骗她的——宛姜人真的要逃难了。
那日,宛姜长老提议,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朝廷没有发粮,他们便要出去找粮食。于是在长老的号召之下,宛姜剩下所有的居民全都打包好了行礼,开始了漫长的逃荒之路。
但民以食为天,宛姜人剩的粮食本就不多了,故而重重艰难之下,他们的行走速度很是缓慢。有人倒下了,死了,家人哭嚎漫天,将人埋进土里。第二天去看,那坟墓便已经被挖掘出来,尸体只剩下一堆白骨,旁边还有个发着余温的火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