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恨不得将天都劈开一条裂缝。随后,他杀出重重包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也没有人能制止他这几乎是自杀的进攻。邵慕白瞧着人群中宛若游龙的人,心头仿佛被谁敲了一下。
他惊愕于段无迹的功夫,正正惊愕,才恍惚间意识到什么——段无迹的武功如此之高,若真有心杀他,他早死了一万次了。
他振臂高呼,欲想让人住手,将前因后果问个清楚。但段无迹却已经杀出了包围圈,负着重伤走到他跟前,两眼空洞。
紧接着,一把匕首插进他的胸口,匕首的主人云淡风轻:
那天,他一动不动盯着段无迹,眼中只有一片猩红。喉咙动了动,想把事情问清楚,却被一口腥甜堵住。昏迷之前,脑中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和已经黯淡无光的朱砂痣。
之后,段无迹因刺杀武林盟主被众门派追杀,生生剜去了膝盖骨,落了残疾。而段庄和段如风也在营救他的途中不幸被杀。
段无迹带着无边的恨,和对父兄无限的愧,接手平教,修炼邪功。
他与他,终是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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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再回想起来,心里仍旧被无力的悔恨和伤痛充斥。
“无迹,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月明星稀,安然静谧。远处偶尔传来两声犬吠,打破了凌晨的清静。
段无迹站在秋阳城最高的屋檐,腰间缠着蛟龙鞭,孤独地望着汪洋城池。少年虽未自己经历情殇,却亲眼见证了别人的,心里难免难过。
邵慕白从他身后走近,谨慎地道出期许。
“就一下,一下就好。”
这声乞求很是卑微,甚至比清风还要虚弱。
段无迹没有回头,垂眸望着满城夜景,“嗯。”
邵慕白热泪盈眶,险些不争气地哭出来,他从后环着段无迹,下巴搁在他肩上。
“无迹,你真好......”
段无迹没理他这话,只是心里默算着时间,特别不解风情地提醒:
“一下到了。”
邵慕白一僵,恋恋不舍地放开,退后一步,小媳妇般地挪到他身侧站着。
段无迹面无表情,“平歌收了么?”
邵慕白颔首,“收了。泪丹也收了。”
段无迹叹息:“他的一生太惨,希望来世能过得好一些。”
邵慕白打量一下他的脸色,谨慎开口:“无迹,其实咱们都错了。楚幽......其实很爱平歌。”
段无迹一愕:“什么意思?”
邵慕白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那东西足有三寸厚,封皮蜡黄,边角破烂,看得出已存放数年。
“这是掌柜找到的札记,楚幽的。”
段无迹伸手接过。这册子被年月蚕食,轻若鸿羽,他却觉着仿佛有千斤重量。
邵慕白接着道:“楚幽一直深爱平歌,只是平芝从中作梗,让他误会平歌与阿端有苟且之事,这才生出误会,误了终生。”
札记里记录着那份爱,那份被恨和妒火蒙蔽的爱。
“今日遇见一个妙人,名为平歌,跟平芝的名字很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啊,总是装着妖媚熟稔的模样,可他拉我的动作很是生疏,甚至有些笨拙。我知道,他其实是一张白纸。在他面前,我不再落寞,不再伤悲,甚至能不再想起平芝,我觉着不错,便买了他。既然入了王府,那么这辈子,他都是本王的人。”
“今日瞧见平歌玩秋千,像个孩子似的。他不知道后面推他的人是我,不是阿端。他放声笑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下,但我却真真切切听见了。明明这样喜欢,还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狐狸!”
“今日见到平芝。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了,整个人缩在垃圾堆里,周身狼狈。管家说他被那人弃了,落了很严重的心疾。毕竟爱过一场,我打算将他接回府中安置。待病好了,再给他一笔钱,让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身。回来时,他让我唤他‘平儿’,我瞧他精神恍惚的样子,便许诺了一日。过了这日,‘平儿’只能是平歌的。”
“平芝接回来的第一天,平歌很不高兴。我想着去安慰他两句,但去到他的屋子,却听到他和阿端欢爱的声音。平歌居然背叛我,他居然背叛我!我本想冲进去了解了他们的性命,最后顾着面子,忍住了。”
“平歌越来越护着阿端了,甚至为了这个奴才,敢明目张胆顶撞我。我该处以家法,或者将他们赶出府去。但,想到以后都不能看到平歌,我就又退却了。我是一个王爷,却在这种小事上,一直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