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良妃温柔一笑,“胤禩,额娘的出身拖累了你,但是……能够有你做儿子,却是额娘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胤禩看着良妃脸上凝固了的安详笑容,良久,才将她的手放下收好,伸手为她理了理鬓发,低声道:“若有来世,愿我为汝父,给予全心疼爱,护你一生安乐。额娘,一路走好。”
夏四月丁丑,良妃卫氏薨。
奉先殿中,深色的棺梓停放在内堂,胤禩静静地跪在外面,按制为生母守灵二十一天。
夜已深,胤禩把自家福晋打发回了府中,自己独自继续跪在软垫上,神色木然的看着内堂正中间的棺梓,一如这十几天来所做的。
早些天已经有僧人来此诵经帮良妃超渡,冥纸零落地散落在周围。白幡在空中招摇,昏huáng的烛火随着时不时chuī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说不出的yīn森幽谧。
今晚是守灵的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要盖棺,随后棺梓便会奉安于大殿内,等到七月份再移至景陵妃园寝。
“良妃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胤禛不知道何时出现,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
胤禩抬头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你回来了。”
良妃去世前两天,康熙又离开了皇宫去阅永定河,胤禛也在随行之列,他以为他要守完灵后他才会回来。
“宫里不是已经下匙了吗?你怎么还在?”胤禩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良妃的棺木,淡淡问道。
“我向皇阿玛求了恩典。”胤禛看看他,一撩衣摆便也在他身边的软垫上跪了下来。
胤禩不再说话,眼神有点发愣,像丢了魂似的。
胤禛看着他憔悴不少的侧脸,眼窝处的紫青十分浓重,明显有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有点心疼,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和他一同跪着,肩膀轻轻的挨着他,提醒他并非只有一个人。
快要天亮的时候,奉先殿的总管轻声走了进来,先向两人行礼,然后对着胤禩低声道:“贝勒爷,奴才们要给良主子盖棺了。这事有些冲撞,还得先请您回避一下。”
胤禛感觉到胤禩的身体僵了一下,就见他垂下眼帘,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半个时辰后再进来。”
总管稍微吃惊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一个眼神过去,在殿内伺候的人全部沉默地退了出去。
胤禛也站了起来,想着他是要和良妃作最后的道别,只是不知怎的,在跨出门外的那一刻忍不住回了头,就看见胤禩摇晃着站起来,可能是跪得腿脚都麻了,站不稳的就要向前倒去。
胤禛立刻把门随手一关,然后冲上去,堪堪来得及搂住胤禩的腰,防止了他的摔倒。
“你怎么瘦得那么厉害?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是吧?”胤禛感觉到臂弯内仿佛能随时被折断的瘦腰,忍不住皱起了眉呵斥道。
“四哥……扶我到额娘的棺木前吧,拜托你了。”胤禩低声道。
胤禛叹了口气,却还是把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放到了肩上,搂着他的腰一步一步的来到棺材旁边。
胤禩示意他放开自己,右手轻抚着光滑的原木表面,由棺尾到头,仔细的让人觉得心酸。
“吱——”的一声钝响,胤禛看到胤禩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还没有钉死的棺盖移开了巴掌大的空间,浓烈的香味冒了出来,隐约可见良妃因为香料保存还算完整的容颜。
“小八……”胤禛本来想阻止,但是看到他脸上yù哭无泪的表qíng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我从来不知道……她是那么的爱我……”胤禩靠在棺木上,看着良妃的脸,声音低哑,“小的时候,我养在惠妃那里,与她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每次她都会仔细询问我的日常,那时候觉得她的声音真好听,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温柔……到大了一点,就很奇怪为什么她的位份那么低,明明姿色绝佳……再后来觉得她太温吞了,不懂得争不懂得努力往上爬,即使不为自己也应该为了我啊……都说子不嫌母丑,我却是怨过她的出身,多么不孝啊……可是我最近才知道,她的不争只是为了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也为了……我能够好好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