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抱了一堆衣服匆匆赶来,我一件件地在身上试来试去,最后挑了一件浅灰色的,但哥哥却让我选浅绿色的一件衣服,说让人看了舒心。我同意了,杏花忙拿了出去,与几个丫鬟在外间动手把下摆和袖子折上fèng好。
我坐在chuáng上,哥哥坐在椅子上。他有些局促,说了几句妹妹“穿什么都好看”之类的老话,终于说道:“妹妹,委屈你了,日后,我会好好给审言治伤的。”
我仔细检查自己的心qíng,并没有觉得委屈。想起那天谢审言孤单的背影,觉得我们如果像在李伯家那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我是个没用的人,如果我能让他快乐,也是我的作为了,更何况,我是喜欢他的。和他在一起,我是那么自由,从没有担忧过什么。就对哥哥一笑说:“我没有委屈,他是个很好的人。”
哥哥一声长叹:“审言,可惜啊……”他低头,我的心一紧,这是什么意思?指谢审言找了我,可惜了?还是谢审言这么个人,可惜被毁了,只落得和我在一起?我知道哥哥这个老好人,根本不会有说我坏话的意思,必是我心中生了魔障。
杏花拿了改好的衣服,我穿戴了。哥哥领着我和杏花到了府门,哥哥说那处民宅很近,我们坐马车就是了。他选了一架外观十分朴素的马车,说这是他出府行医时用的。篷子是用蓝灰色的粗布做的,马车里,固定在车板上的木头的长凳,环了一圈儿。我们都上了车。虽然凳子上包了蓄着棉花的皮套,车一走动,我还是觉得被颠得腰疼。没办法,车轴上没有弹簧,路面也不平坦,坐车还没有骑马舒服。
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到了,心悬在空中似的。问哥哥道:“上次,你告诉谢公子他父亲的事还有爹的决定时,他有什么反应吗?”
哥哥叹息:“他还是不看我,只看着地。”
我又问:“他点头了吗?”
哥哥摇头道:“没有。从头到尾,没表qíng。像没听见似的。”他双手捂了脸,说道:“妹妹,我真是无颜见他!”
杏花说道:“大公子,不是你做的事,谢公子不会责怪你的。”哥哥没放手,说道:“我怪我自己啊。”
我微皱了眉。我和谢审言自从离开了李伯家,就真没有怎么在一起。他是怎么想的,我拿不准。这次,我一定要问他很多问题,那些我过去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他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虽然都有些ròu麻,但我如果把它们夹杂在我狂轰滥炸的痴呆问题中间,也许就能不现山不露水地得到我的答案。想到此,我又微笑了,记起了那些我们坐在林间的早上。我现在的提问技巧已经接近电视台主持人的水平了,脑海里随时都有一串问题,如:你喜欢麻雀吗?你吃过甲鱼吗?我喜欢甲鱼汤。你养过猫吗?有过小狗吗?你喜欢早起吗?你晚上睡觉是趴着呢还是仰着——这个问题就算了吧。
果真,不一会儿,车就停了。我们下了车,是在一处民居前,天色已经是下午与傍晚相jiāo时分了。
李伯开了门把我们迎进去,告诉我们说谢审言在后院。哥哥说他们会在屋中等我,李伯指给我路径,说他给我搬椅子去。
我走到小小的后院,院角有一棵树,树荫遮了大半个院子。谢审言还是穿着一身粗布白衣,坐在树荫下的一把椅子上,看着地上,想着什么。他听见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不是从前。
他的目光里,有种疏远,像一根刺一样明显突出,我一下子停了脚步,几乎要转身回去。他站起身,可并没有走向我,我们看着对方,以前已经是隔着什么,现在更是蓬山一万重。
我所有要问的问题,烟消云散。
李伯搬了把椅子,放在谢审言几步外,他也看出不对,没说话,走了。我坐下,谢审言也坐下了,垂了目光看着地,没有再看我。我只觉得胸中沉抑,无法开口,只能gān坐着。
我们坐了很久很久,树荫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盖满了,他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像我记忆中一样有些嘶哑,大概以前的折磨损伤了他的声带。他吐字艰难,可能因为他长时间没有讲话。他低声说:“你不欠我什么。”他说得很慢,语气十分冷淡。我的心凉下去,想起那湍急而去的河水,我无法伸手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