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_作者:清水慢文(156)

2017-03-22 清水慢文

  到了庙后山坡的林木边,李伯停住了脚步,杏花也没有再跟着我。我看着远处的身影,慢慢地走过去。谢审言穿着一身陈旧的粗布白衣,背对着我,看着前方。身在半山,他面前是一片开阔的视野,天空蔚蓝,可以见到远处的农田。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修长的手指握着剑鞘。他的头稍俯,肩膀的线条刚劲而流畅,后背笔直如松。我闭眼想起我那次暮色中看见他面对着药圃的孤独背影,知道qíng形已经完全不同。仅仅从他的背影,我就已经感到了一种我没有见过的英气,我忽然想起杏花所说他曾一挥之间,夺得诗会的头筹,那时的他一定就是这样姿态傲然,挺立无惧。

  这才是真的谢审言啊!这是种我十分熟悉的意气风发,我原来的那位在做出重大决策后或取得预想的成功时常焕发出这种气质。我停下脚步,心中自昨天就一直翻滚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只几步之隔,我却觉得他比去年我们在路上,在李伯父母家要远了很多很多。那药圃一别,我们就没能再近,即使我为他擦拭过全身,我们之间也再没有回到从前。

  谢审言先微侧了脸,然后慢慢转了身。他看着我,晶莹黑亮的瞳仁里反映着点点阳光。他的面容不再枯瘦苍白,清雅俊秀之上,焕发出健康的光泽,神采韶秀,如此慑人神魄……我闭了一下眼睛,努力回想那两个女婴的笑脸,那才是我真正能握在手中的爱,即使有一天,她们也会长大离开我,但至少要胜过男女之爱让我感到的恐惧……

  再睁眼看向谢审言,我已经沉静如水。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许久不看我。

  周围有飞虫的嗡嗡声,庙里的隐约木鱼声。他突然低声说:“你难道不能把我就当成那时的我,是个下奴,再那样对我……”他依然低着眼睛,但我知道他是怕我看到他眼中神光,明白他根本已经不是那时的他。

  我叹了一声:“对不起。我是如此明显……其实,那时,我那样对你,也是不应该……”毫无顾忌的热qíng,没有对等的考虑,铺天盖地,正常的人谁也受不了。那样对他,是看不起他。

  他还是不抬眼睛,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应该……”

  我怕他只是敷衍我,就又解释道:“我那时没有……”

  他打断我:“我知道你的心意,自然不会怪你。”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从没有怪过……只有感激。”我暗叹,他连那个小姐都感激,更别说我了……

  我们好久都没有说话。

  他重抬眼看着我,澄净清澈的目光,直入我的心。他轻声道:“那天,是我说的,不娶你。那时,我怕露出一点迟疑,让你以为我故作姿态,告知你父,他必然反复请求,甚至自往求亲。我不能应允,我父也不会同意……若你父失了颜面,日后,我就更难回来找你……可我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我本该说没关系,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我半垂下眼睛,看来我还是在生他的气。

  他等了一会儿,又说:“如果,我现在说,我想……”

  我忙打断道:“人们说你的父亲头发都白了,他想让你回去,不会对你不好。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能不管他。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不想了。”

  他停了一会儿,叹息般地说:“如果有一天,他愿意了,你又会说什么?”

  我苦笑:“我真的是这么明显吗?”是啊,一切都是藉口。如果两个人想在一起,总会在一起。不想了,总会有问题。

  两个人又半天不说话。他轻叹,走到我面前,不看我,极低声地说:“你看过我……我还要多惨才行?”我闭眼吸气,他继续低声说:“是,明显的很……这世上,大概,只有你,不敢要我……”然后不等我回答,他以正常的声音说道:“我们走走吧。讲讲你的事。”他虽然语调十分和缓,声音低哑,可语气与以往不同,有着能把握事态的自信。

  他双手依然握剑背在身后,走在我后面一点,大概不想让剑碰到我。我随意地慢慢走在山间的小径上,讲起丽娘生了个儿子,讲起我收养了两个孩子。我与她们日常的玩闹……我这么一个从来胸无大志,一事无成的人,终于有了能gān的事,多少让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