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御史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怨我吗?!”
张嫂吓一跳,挑起画出来的眉毛,“我怨您gān吗?”
谢御史气哼哼地说:“当时是我要追究那陈家悔婚之事,累你入狱受刑。可你现在要这么陪我这个逆子死,这置我于何地?!是让大家都骂我无qíng少义……”
张嫂叹道:“谢大人想拦着我,我心领了。可您说什么也没用,我是不会走的。仆人里有两个走了,我让那些丫鬟们都离开了。其他的人说要留下来。姑爷小姐,你们也别赶人,做人讲究个忠义良心……”
我摇头道:“张嫂,你,还有其他人,今夜都要离府,如果忠心,就不要违背大人的指令。生命都是宝贵的,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我的命运是与大人连结在一起的,可别人就不见得。你的命,也许是日后在路旁开店。能有活路时,一定要走出去……”
张嫂又要开口,审言说道:“张嫂,请听夫人所言。”
张嫂说了一声:“是。”但毫无诚意。
杏花小声说:“小姐,钱眼说你讲了,仗打赢了,你怎么还让人走?”
我说:“我也不敢说我百分之百地对呀,万一错了,别误了大家。”
谢御史哼道:“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谁能说知道未来?!谁能说预知的未来不会变了?!我曾知有人被告某夜行船会有xing命之危,他就离船上岸,结果那船上之人都因风bào而亡,他却得了命!按此说,命定的危机,也可回避。反面的就必是,命定的好运,也可以消失。还有人被告知会死于下坠之石,他以为会是房上之砖石,所以离城而居深山,住糙屋席棚,可有一日途经一处窄道,竟因山崩坡滑,死于坠石之下。想来,如果他不跑到那山里,还会活着!你说什么是定数?既然能变,怎可说是定数?”
我一时哑口,审言微叹道:“父亲大人,命数当然可以改变,其变依从人心。那离船登岸之人,意志里有必活之念。那遁于深山之人,胸中藏了恐惧之心。心中信生者,生。心中惧死者,死。欢语对皇上说过此役会胜,皇上相信了,心怀胜意,才安排了郭监军。”
谢御史看着我问道:“你信你自己吗?”
大家都看着我,我感到心中一片明净,笑着说:“我信。我看到了,我将与审言白头偕老,养许多孩子。审言会……”我停下。
谢御史皱眉,“会怎样?”
审言微侧了脸,小声说:“只告诉我。”
我贴到他耳边,悄声说:“会一直护着我。”
审言微蹙了眉,“就这么点儿?”我点头,审言眼神一闪,轻轻叹道:“你肯定少看了好多事儿……”我低声笑起来。
钱眼大声说:“这也太眼里没人吧?当着我们大家的面!”
谢御史生气道:“目无长辈!”
钱眼帮腔道:“就是!还看不起朋友!以为我听不见?!不就是要护她一辈子吗?有什么了不起?谁做不到?娘子,是不是?我也护着你一辈子……”杏花垂头甜蜜地哧哧笑,我冲着钱眼咬牙道:“钱眼!你等着!……”
审言小声说:“怎么也让他等着?不是让我等着了吗?”
我气恼,“我这是在帮你呀!”
审言说:“那也不能让他等着……”
钱眼贼笑,张嫂和杏花也笑,爹摇头苦笑,谢御史不再说话了。
我们吃了晚饭,稍微谈笑了会儿,我和审言,钱眼杏花,还有张嫂一起出门,把爹和谢御史送到府门处。
行礼道别后,爹临上车,突然回身走过来,站在了审言面前。仆人的提灯,照出了爹脸上悲悯难言的表qíng,他盯着审言说了句:“审言!我儿……”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审言。审言面容平静,身姿笔直,也抬手搂住了爹。好久,审言低声说道:“爹,没事。”
爹放了手,点头说:“但愿,没事。”
审言说:“爹,就是有事,也没事。”
两个人深深地对视了片刻,爹又点头,叹道:“审言,明天多穿些衣服。”又看着我说:“洁儿,你要珍重审言,也珍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