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没理他,可扭身下了车。钱眼边往外挪身子边说:“知音,我要出去管教一下我那无法无天的娘子,你好自为之吧!”
我忍着泪说:“钱眼,谢谢你。”
钱眼回头贼笑,眼睛发亮:“不用谢,知音,我跟你说,我可得了天大的好处!在朝上,刚和皇上一照面儿,他就要升我的官儿,我不想当官,就向他要宝物,他一点儿没跟我讨价还价就答应了!当皇上就是大方!我们再回朝,皇上真的像你爹说的,许人家三公之首位,是你爹当初的位置,人家说身体不好,没法gān!皇上要表彰他忠君报国之举,问他有何所需,人家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请皇上重赐我金银财宝,皇上又答应了!我心里这叫乐啊!我有生以来,什么时候一天赚了这么多银子?!还是没本儿的买卖呀!不就是扶了人家几下,背了他一时半会儿?早知道我能得这么多钱财,从我们一见面,我天天背他都行!”
我叹气道:“钱眼,不用这么打马虎眼,你对我们夫妻的好,我们终生难忘。这样危难的时刻……”
钱眼眉飞色舞地说:“这叫什么危难啊?简直是财神爷到家的日子。最好哪天还有不长眼的,要和皇上对着gān,我们中间一表现,我能再得些皇上的好东西,那我该多高兴啊……”说着晃着脑袋,下了车。
钱眼下车后,马车动了,我抱着审言随着车的行驶微微摇动。我仔细看审言的面容,他气色黯然,眼底青黑,脸上有层灰尘。嘴唇gāngān的,腮骨处瘦得曲线分明。昨日,他没有睡下午的觉,夜里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今天……我腾出了一只手,抓起他的冰冷的手拉向我的唇,他的袖子落下,露出红肿的手腕上破了一层皮,我想起钱眼和王准说的那些人怎么对待他,想到如果不是钱眼,就是战役胜利了,他也不见得能活下来。退一步,就是他没有被杀,也会饱受折磨。乐观的结局并不等于没有险恶的过程。我在府中欣欣然地等着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担心,没有帮他不说,最后还给他添了乱……一股qiáng烈的酸楚涌上我心头,眼泪流了下来,接着就轻轻地哭出声。
审言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又没事,你别哭……”他一说话,有什么在我心中突然溃散,我万般委屈,放声哭起来,泪流得唏哩哗啦,断断续续地说:“审言,别生气,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贸然出府,让你担心了……”
审言抱住了我,小声说道:“娘子不哭,我没有生气……”
我根本不听,哭得要喘不上气了,审言欠身起来,嘴唇到我的脸上,吻着我的眼泪,连声说:“娘子别哭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别着急……”
审言轻声说:“我不急,你别哭……”
我抽咽着说:“是我不好……”
审言马上说:“娘子没有不好,只是来接我了。应该多带些人,至少带上王准他们……”
我结巴着说:“言言他们,都去看你们入城了,府里也没有什么人……”
审言紧抱着我连连吻着我的泪小声说:“咱们府左近都是林赵两家的明岗暗哨。府中没什么人,也总比外面安全……可是……我没有生气,并没有怪你,成了吗?娘子不哭了吧……”
我渐渐止了哭声,用斗篷擦了脸。审言出了口长气,倒在我怀里,头倚着我的肩,一只手从我肩上收回来,拉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低声说:“娘子哭得我这里疼,要揉揉。”
我轻轻揉着他的胸,知道他疲惫焦虑,心郁不舒,心中难过,可是不敢哭了。我揉了一会儿发现他变得悄无声息,我吓得把嘴唇贴在他唇上,感觉到他细细的呼吸,知道他睡着了,我才放下心。我担心他冷,就轻手扯过来我的斗篷,包住他的前胸后背,在马车的辚辚的颠动里紧紧抱着他。张嫂掀开了帘子探头,大概外边冷,她想进来。我点头,她捂嘴一笑,又出去了。
又走了一阵子,车停了。外面有钱眼和他爹还有李伯的说话声,杏花邀请张嫂去马车里坐的话语。杏花小声问道:“和好了吗?”
张嫂含着笑的低语:“这哪是吵架呀,两人比着说对不住……”外面人笑了,张嫂的声音:“大人睡着了。”众人压住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