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_作者:魏香音/罪化(44)

  他的脸依旧火烫,烫到无法好好管理表qíng。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出去见人,于是缓缓走到了屏风后头,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蜷缩着身体,用双手抱住脑袋。

  曾经在庭院里追逐过他的夕阳,此刻又穿过花窗在他身上投下一束金光。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昏暗的舞台上。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聚光灯下的他,冷酷地看着他此刻的丑态。

  也许是沈星择走得太快了,刚刚那几句伤人的话根本没让陆离尝到报复的快感。各种来不及发泄的qíng绪,如今正在他的体内发酵增殖;可同时,他又觉得心里空空如也,仿佛一直都在无止境地往下坠落。

  不知安静了有多久,他忽然听见耳边有声音——又轻又细,是他从未听过的、最懊恼无助的声音。

  而当他发现这居然是他自己的声音时,眼泪已经从指fèng间滴落在地板上了。

  心如刀绞,也许是因为曾经主动追求他的沈星择,又主动甩掉了他;也许是因为他自作多qíng,失去了甩掉沈星择的先机。

  又也许是因为不久的未来,在沈星择的身边终将出现另一个人,夺走来自沈星择的全部关爱和瞩目,成为沈星择生命中那唯一的一人。

  这是陆离二十一年生命中,第一次品尝到极端挫败的滋味。

  huáng昏毕竟是短暂的。当夕阳彻底被黑暗所取代的时候,陆离终于抬起头来。

  风gān的眼泪让脸颊感觉紧绷,像是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可这种程度的伪装远远不够,他摸索着从背包里拿出帽子和围巾戴上,这才低着头往外走。

  他推开门,庭院里的路灯凑巧亮了起来,也照亮了门廊下的那个人影。

  是沈星择。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或者从未离开过?

  陆离懒得去想答案。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qíng,现在只想一口气尽快离开这个令他受rǔ的地方。

  可是沈星择却堵住了门口,仿佛有话要说。

  “小离——”

  “……滚。”

  陆离心里头尚有一星yīn燃的余烬。他咬牙切齿地蹦完这一个字,忽然意识到该滚的明明就是自己。

  他的眼角又湿润起来,再不说话,死死咬住牙关就要往外走。

  但是沈星择依旧不让,甚至还伸手按住了陆离的心口,用力把人往门里头推。

  可他却忘记了地上还有门槛——陆离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后退两步绊在门槛上,身体失去平衡朝后倒去,先是撞到了一旁架子上的弥勒佛,接着又压着屏风摔倒在了地上。

  完全下意识地,陆离伸出左手想要撑住地面。可就在手掌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腕处突然爆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喀啦”一声——

  “陆离?陆离!陆大离!!”

  高分贝的喊叫将陆离一下子唤醒过来。

  他勉qiáng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硬板chuáng上,眼前天光大亮,马蒙一手扒着chuáng的护栏,一手正用力摇晃着他的左臂。

  “起chuáng了嘿大帅哥,别忘了今天是开学典礼!”

  陆离急忙穿衣起chuáng,匆忙洗漱完毕,跟着宿舍的弟兄们出了门。时间不早不晚,学生公寓的楼梯间里挤满了新生们。大家彼此之间还不熟悉,但都用满怀善意、渴望jiāo流的眼神互相打量着。

  出了学生公寓从西门进入校区,认识路的陆离很快成为了一小撮新生们的领头羊。他带领着大家抄表导楼前的近路来到了学校的大礼堂。

  昨天下午学生处群发了通知短信,详细规定了开学典礼时各系新生们的座位顺序。陆离和马蒙几个人找到了表演系所在的那几排,挤进座位之后又忙着和前后左右招呼寒暄,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典礼差不多也就开始了。

  天底下的学校,开学典礼恐怕都是一样的套路。趁着台上一个接着一个讲话发言的时候,陆离低下头,又回想起了没有做完的那个梦。

  其实,那并不仅仅是一场梦,更是陆离脑海深处久未被翻动过的一段记忆。

  这段冲突具体发生在大四第二学年的chūn天,陆离的跌倒导致了左手桡骨骨折,当时就被紧急送医。然而事件始作俑者的沈星择却并没有陪到最后——事实上,第二天一早,他就坐飞机去了美国。

  骨折的手腕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根据医嘱至少需要一个月的静养。这让陆离的经纪人十分恼火——她不得不为陆离推掉了几乎已经达成意向的一次电视剧演出。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那就是他与聚光之间种种不愉快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