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作者:八月薇妮(1561)

  冷若坚冰,迎面而来。

  猝不及防,云鬟惶然停口。

  白樘将手移去,负手走开数步。

  他的目光所及,是亭子外苍苍层叠的林木,yīn向的枝桠上兀自抱着团雪,如一团团洁净的小小棉絮。

  风雨亭的檐上因向阳,雪水兀自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宛如雨落。

  这水晶帘外,偏偏晴光正起。

  方才抱她落地之时,有两滴打在他的中衣领上,此刻那寒湿沁透,心中复有一点寒意。

  白樘忙闭上双眼,暗中调息了片刻,勉qiáng将那心头的寒压下。

  身后那人默默无言,白樘想回头相看,却又止住,只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不会任由你去的。”

  云鬟方才正忐忑地等待回答,听了这句,就宛如退路都被断绝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樘道:“趁着圣上尚未知晓此事,你随我……”

  他总算镇定了心神,那“回去”两字尚未出口,却听云鬟道:“为什么?”

  白樘皱眉,云鬟道:“上回我跳了太平河,尚书冒着欺君之罪帮我隐瞒,为什么这一次要如此相待?”

  白樘道:“我说过,并不是每次都会纵容你。”

  云鬟道:“我不懂。”

  白樘道:“你不需要懂。”他上前一步,似要陪她回去。

  云鬟见状,不顾一切跳下台阶,她竟是yù当面而逃走。

  白樘心头怒起:“你还不站住!”

  云鬟因只顾要逃,慌不择路,一脚踩入那泥水之中,扑在地上。

  那玄青色的羽缎大氅垂地浸落,顿时被污了半边,就如青色的羽翼染了尘垢。

  云鬟却又忙爬起来,扑棱棱地,仍是要去。

  白樘见她跌倒,本以为她会就此打住,没想到竟如此执着,当即轻轻跃落下来,闪身挡在她的身前,竟喝道:“崔云鬟!”

  云鬟正往前急奔,一脚踩出,底下的泥水飞溅,顿时也污了白樘的半边袍摆。

  她惊地睁大双眸,看着他袍摆上那凌乱而明显的泥点儿,脏水亦极快地洇开。

  这一方缎摆,本极洁净平整,如今却被她弄得污脏了。

  云鬟愣愣地看着,脚下却也因此而停住。

  白樘未曾留意,只道:“你到底是如何鬼迷心窍了?当初……我纵你离开,不为别的,只是因知道你的心中苦楚,知道若非是有令你无法活下去的因由,决不至于跳河死遁那样决绝。故而我才容你。——但是如今,你是在做什么?你竟是为了他,想去赴死?”

  云鬟心中茫然,却并不想这个问题,只是盯着他原本gān净无瑕的袍子上那些因她而生的污渍,这般醒目,如此刺眼。

  云鬟道:“四爷从来都是个极理智公正的人,怎么……竟然会为了我着想了?”

  白樘眼神略略闪烁,云鬟道:“若今日是别人自去赴死,四爷也会这般苦苦拦阻?”

  白樘垂眸看她,终于淡淡道:“不会。”

  云鬟不由道:“那又为什么破例要拦我?”

  她目之所见,他颈间jiāo叠的雪白中衣领上,微微凸出的喉结极明显地动了一动。

  这般微小的变化,却让云鬟有种惊悸惊心之感。

  风雨亭檐上的水珠噼里啪啦地乱落,似置身雨中,遍体湿寒。

  良久,白樘轻声问道:“先前在宫内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鬟想不到他竟会在此刻忽然问起这句,目光转动,掠过那滴落的雪水,溅起的水花,枝头的雪随风摇曳,飘飘洒洒地坠落。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短促而不安:“我……”

  白樘道:“为什么,我对你好……你会消受不起?”

  目光游弋,最后仍是落在他袍摆的污渍上:“我会害了四爷的。”

  白樘唇角微微一动:“害了我?你指的是什么?”

  云鬟不能答,却听白樘说道:“莫非,是静王想让你嫁给我的事?”

  云鬟原本尚在猜测他到底知不知qíng,如今听了这句,只得涩声道:“是。”

  白樘道:“你为何说是害我?”

  这会儿寒风肆nüè,白日青天,长亭官道,本不是说话的地方。

  何况这件事又不是什么能拿来仔细议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