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位冯公子,因未曾撑伞,又见天色不早,便着急赶回,冒雨而行,来至半路。
因他只顾避雨疾走,手搭在额前挡着,便不曾仔细看前面儿路,正狂奔间,不料一头撞到了一处软绵绵的地方,耳畔便听见有人悄悄柔柔地惊呼了声:“哎呀!”
风雨之中,蓦地听见这样娇柔声响,冯公子怦然心动,抬头看去。
却见面前撑着一把描摹粉红桃花的白色油纸伞,那桃花被雨淋湿,越发色泽鲜明,娇嫩诱人,就如真的chūn日桃花,乍然于眼前盛放一般。
刚在茶馆内听的弹词不觉又莺莺袅袅地在耳旁响起来,琵琶三弦淙淙咚咚,仿佛又开始一场好戏。
冯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油纸伞:莫不是今儿他走了桃花运,也注定遇见他的那位“白娘子”?不知她是不是也会含笑走到跟前儿,替他将伞撑开,然后携手同归……
他发了痴念,便忙道:“小生一时鲁莽,可撞疼了小姐?”
因被雨伞遮着身子跟脸容,先映入冯公子眼帘的,便是那雪白色裙摆底下,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双红色的jīng致绣鞋,尖尖圆圆地一角,顶上嵌着颗红玛瑙,玛瑙珠底下则挂着一串红色流苏,被雨水湿了些许,簌簌地越发可爱。
虽还不曾看见其人模样,然而只看这双绣花鞋,便知道伞底下的一定是个绝代佳人。
冯公子看直了眼,心急想要一睹伞下佳人芳容,又看左右无人留意,当下大胆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那女子的手肘。
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意,那桃花绽放的油纸伞慢慢地抬起,冯公子满面含笑,惊喜jiāo加看去,眼前所见,是对襟绣花边儿的粉红色外褂被风撩起,露出底下纤纤一握的腰身。
冯公子只觉得心跳几乎也都停了,神迷骨软,双眼似黏在了对方身上一般,鬼使神差且又迫不及待地往上看去。
纤腰,苏胸,整整齐齐的襟领,桃花伞的边缘慢慢抬起,底下的脸……
猝不及防,惊惧的无以复加,冯公子的嘴慢慢地张大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刹那便从九重天宫坠落地府huáng泉般,被雨淋湿的身子刹那如坠冰川,森寒刺骨。
就在他眼前发黑耳畔轰鸣的同时,一只手探出来,手底下雪光闪烁,利刃直直地顺着冯公子的嘴递送入内,又迅速自脑后穿出。
锋利的刀尖上一片血红,血滴在刀刃尖儿上汇合,自后脑滴落在衣裳上,被雨淋湿了的衣裳沾血,如一朵朵妖艳桃花,顷刻绽放。
冯公子眼珠转动,喉头格格作响,却发不出一句话。
整个人如木桩子般直直倒地,地下水花四溅,混合着新滴落的血。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呆滞的双眼中映出的,是那双大红的绣鞋,正逐渐地被殷着他鲜血的雨水浸没,染的颜色更艳。
雨点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啪啦啪啦的闷响。
急雨之中,街头上每个人都在忙乱避雨、赶路,有人撑着伞,垂首而行,自看不见旁边qíng形如何;有人抱头飞跑,也无心留意旁人;虽然也有少数几个路人看见地上倒了一人,却只以为那人是天雨地滑,不小心失足跌倒而已,于是急忙收回目光,只也仍加倍留神脚下,免得自己也会跌得那样难看。
血很快地从冯公子的口中流了出来,将地上水洼也搅的通红,那一小团水泊闪闪烁烁,倒映出站在旁边撑开的桃花伞,以及伞下那双眼空dòng的骷髅似的脸——那并不似是一张人的脸孔。
并没有人留意这边儿,一声冷笑,桃花伞重又低垂,红绣鞋毫不在乎地踏过血水,将里头的倒影也踩的支零破碎,然后哼着曲儿,袅袅婷婷地走远了。
许久之后,沉寂的只有雨声的街道,才响起第一声惊呼。
徐沉舟带人赶到的时候,现场远远地已经围了许多路人以及旁边的住户,却都不敢靠前,距离那倒地的死尸有三尺远。
因为下雨的缘故,水流遍地,也把那鲜血带的到处都是,青石板的路本就有些颠簸不平,那血水顺着青石板的fèng隙,肆意蔓延,看着就如满地揉碎了桃花红,凄厉惨烈,触目惊心。
最可怕的自然是那尸首,趴在地上,身体扭曲,脸色狰狞,嘴巴张大到极至,加上那有些外凸的眼珠,神qíng仿佛见鬼,偏偏那口中,还cha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这场景宛若噩梦,而死者这幅尊容,几乎让人认不出其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