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几个同侪有心通风报信,却也不敢再“咳嗽”了。
齐主事咬牙切齿,叫侍从把地上的卷册都收拾了,自己出门来,兀自愤愤道:“我等都是在部里多年的了,你们可曾见过这样嚣张跋扈的新进之人?”
正自顾自怨怼,却见众人都如泥胎木塑似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有几个面露苦色。
齐主事才要再说,忽地福至心灵般转头看去,一眼看见四五步远处是白樘跟赵黼两个站着,顿时也是一个“魂飞天外”,脸上的表qíng,却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心中更是咸辣苦酸泼翻了,无法言喻。
云鬟跟他相比,自也好不了哪里去,仓促中后退一步,忙拱手行礼:“参见侍郎大人,参见……世子。”
深深地低头躬身,恨不得将头埋在泥土里去罢了。
耳畔听得齐主事也行了礼,却听白樘淡淡道:“你们方才说的,是哪个案子?”
齐主事叫苦不迭,只得答道:“是河北齐家凹的那件儿qiángjian女子致死案。”
白樘道:“卷宗呢?”
齐主事忙转身进房内,从桌上的案卷底下,将那一册文书翻了出来,方出了门来,毕恭毕敬双手送上。
白樘翻开来,双目如电一行一行扫过。
齐主事忐忑不安,不停偷看他的脸色,却见始终是波澜不起状,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里害怕没底儿。
刹那间,现场只有白樘不时翻动纸张的声响,其他众人如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也不敢乱动。
远处有些经过此地的刑部官员们,遥遥地看见这一幕,哪里敢再靠前儿,忙都绕路走开。
方才白樘一步往前之时,云鬟忙不迭地后退一步,又往旁边退开给他让路,仍是低头恭立。
此刻见白樘亲看着案子,云鬟暗中咬了咬唇,虽然她深觉此案有疑,甚至为此不惜跟长官翻脸,几乎葬送前程……然而此刻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又是白樘亲自料理此事,却反而叫她更加紧张不安起来。
正恍惚,却见赵黼走过来一步,几乎贴着肩站定。
云鬟本来只顾等待白樘的“判决”,分神不暇,见赵黼走过来,便看他一眼,正要默默地移开一步,却听赵黼低低地在耳畔道:“没想到,你在这人人都惧怕的刑部,也能翻天覆地,拳打南山猛虎,脚踩北海蛟龙?”
云鬟正无开解处,闻言苦中作乐,几乎失声笑出来。
忽地赵黼又悄然道:“可是……什么叫不顾一切,赌上将来?”
云鬟生生咽了口气。
这会儿,前方的白樘将案卷一合,先扫了齐主事一眼,又回头看向云鬟。
第269章
且说白樘看过那案卷,回身看来。
云鬟正因赵黼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见状忙敛容正色,深深低头。
白樘方问道:“你对此案宗有何看法,且仔细说来。”
云鬟正了正肩,垂眸道:“是。”心头略一打理:“回侍郎大人,这份公折之上,有凶犯孟千的数份口供,前面几份供词,言语甚是粗鄙。且提起被害者陈女之时,皆都以’那妇女’称呼。从头至尾,并未提陈女的名姓。且……”
云鬟略一犹豫,抬眸看看白樘,又瞥一眼旁边赵黼,方又定神,低低咳嗽了声道:“且他起初并未招供的供词里,提起犯案经过,说的是……‘并未弄那妇人’。”
在场的那几个主事面面厮觑,白樘面无表qíng:“然后呢?”
赵黼却瞥着她,嘴唇动了一动,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云鬟悄悄地松了口气,又道:“后来他招供的录状之中,言语却有些跟之前不同了,开始用陈女的名字称呼她,且有一句说是’见她颇有些姿色,无法按捺,是以qiángjian’等话,案宗上记录,这孟千乃是个做苦力的,这样目不识丁之人,如何能说出’见她颇有些姿色’,’无法按捺’之类的话?倒是先前那几分供词才像是他的本色,是以下官觉着这份供词有些不实,竟仿佛前后两个人的口吻。”
云鬟说到这里,又扫一眼白樘,见他只是静静听着,神色莫测高深。
云鬟把心一横,索xing又道:“按理说主簿负责记录,自不会再替凶犯润色,若要润色,如何却只在最后招供的时候动手?所以下官大胆推测,这凶犯孟千的口供,若非是别人教唆他说的,就是根本不是他亲口所录,是有人凭空捏造,不管如何,这一份案宗,总归是透着蹊跷,显得不真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