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嗔道,又问:“这次你非要来这别庄上,却也不见你行猎骑马出去游玩。整日里闷在书房里,可是有什么难办棘手的事?”
袁容心中咯噔一声,笑容却越发若无其事,“没有,只是住在城里有些烦闷了。所以出来散散心,这里山林繁密,安静怡人,倒是一块世外桃源。”
他轻轻抚了公主的鬓发,柔声道:“就是突然有些军务非要我过目,所以才忙了起来,倒是无暇陪伴公主,让你受委屈了。”
“你又这么生分见外了!”
永安公主感受着丈夫温热而略微粗糙的掌心,唇边的笑意更加甜美,“本来想。我们出城来玩几天,什么人也不带,就扮作普通猎人夫妻,徜徉在这山林里,你既然忙着,那就改天吧,反正这次出城也要住一段日子吧?”
“是啊,得住不少日子……”
袁容喃喃低语着,眼中却闪过悚然光芒——就在今天,金陵城就要被大水灌入、淹没。无论成败,想要再回到他们住了十几年的府邸,却是再不能够了!
这么多年人,他与公主朝夕相处。人非糙木,岂能无qíng?
可是……
他痴痴的凝视着公主的面庞,后者好似感觉他的目光有异,摸了摸鬓角,笑问道:“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只是觉得。一晃快二十年了,公主你新嫁时的qíng形,却仍然历历在目……”
“好好的,gān嘛说这些!”
永安公主虽然已经是年届中年,听了这话仍任有些脸色羞红,此时外面隐约传来丝竹管弦的乐声,她为了掩饰羞窘,做出侧耳细听的模样,听了几句觉得唱腔婉转,抿唇笑道:“我们府上的家戏班子确实不错,小小年纪唱得有模有样了。”
“公主如果喜欢,可以每日都宣他们来唱,这也是赏给他们天大的体面。”
这次袁容住在城外别庄,归期不定,管家怕两位主子无聊,所以事先把府戏班子都送来了,闲暇时可以点他们唱。
袁容原本心思重重,也没顾得上去细听,既然公主夸赞,他也听了一下,顿时心中咯噔一声,双手不由的攥紧了袖子!
戏子们排练的,竟然是一出《吴汉杀妻》!
吴汉为了忠于汉室,听从母命,忍痛要杀身为公主的妻子……
冥冥之中似乎有天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让他和她,听到了这样一折戏。
戏子们唱得咿咿呀呀,演公主的那个女旦唱腔缠绵凄婉,满含qíng意,而演吴汉的那个小生却是进退两难,纠结痛苦难以抉择……
袁容的一颗心都揪紧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太阳xué突突直跳!
公主,驸马,注定对立的欺骗和杀戮……这样的故事,从古到今宛如轮回!
“侯爷,侯爷!你怎么了?”
却是一旁的永安公主焦急的呼唤道,袁容睁开眼,看着她担忧急切的双眼,心中的愧疚、痛苦,让他qíng不自禁的握紧了公主的手。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着了。”
“那你还是赶紧上chuáng休息吧,这么劳累了一晚,脸色就这么难看,还当自己是年轻时铁打的身板不成!”
公主嗔道,亲自动手拉他去后房歇息。
袁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到了chuáng榻边,任由她素手纤纤放下帐子,金钩碰触发出叮当清响,柔和细密的蹙金团纱百子千孙帐,在他眼前宛如梦幻般恬美宁静。
而帐子另一端,站着他的妻子,也是大明朝的公主,朱棣最宠爱的亲生女儿——
“侯爷,你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就会舒服好些了。”
她的声音宛如仙乐,好似在他耳边细语,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公主贤惠温柔,为了顾及他的尊严,从来只是称他侯爷,而不是驸马——这是为了不让他感觉低人一等。
那样温柔的、真心诚意的爱妻……
袁容闭上了眼,心中却是惊涛起伏不定。
一觉醒来,只怕就是天翻地覆了!
水声隆隆,越发浩大,震耳yù聋之下,小古的一颗心逐渐向下沉去,感觉似乎过了很久,袁槿终于出现在树丛另一端。
“怎么样了?”
她急切问道,却在看见他的双眼时,就知道了答案。